言情全文小说替嫁太子妃完结版精彩阅读
她眨眨眼,问:为何?
那丫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偏着头答道:因为您说您要嫁给太子殿下呀。
许非烟听到嫁给太子四个字,又是一个激灵。
丫鬟见了,忙关切地问:将军莫不是昨夜受了凉?
许非烟连忙摆手,从地上爬起来。
直到午时,江惊尘本人也仍未现身。许非烟不禁怀疑,莫不是昨夜商队驻地果真有鬼,这黎国女将军深入阁中知道真相,结果被人给一刀咔嚓了?又或者,目睹豫王监守自盗,被容律给灭口了?
将军府院墙外仍围着一圈禁军,许非烟从阁楼上向外张望,对自己的猜测越发深以为然。
不然这堂堂王爷,干吗一直派禁军看着即将成为自己嫂子的将军?
看来昨夜是她想岔了,她虽与江惊尘长得相像,但容律既与江惊尘习过武,又为江惊尘画过像,两人定然关系匪浅,昨夜他先是掀了她面纱,又和她交了手,怎会辨不出真假?
许非烟蓦然间又想到了昨夜容律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初时她只当是黎国皇室内斗,豫王与女将军相互勾结,此时想来,那个眼神,只怕是容律在与自己达成协议。
若非他已知道自己是假的,又怎会如此紧张,害怕她逃跑。
派人看着她,让她这个假将军嫁个真太子,到时候再倒打一耙,栽赃陷害太子偷梁换柱,杀害了真将军,引起军队哗变、朝堂震动,正好让他这个握有不输和氏璧之宝的豫王爷上位!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容律没想到,这假江惊尘乃是真许非烟。既然容律要玩真假将军,那她就奉陪到底,不过这出场费嘛,就用你们黎国的布防图来结算吧。只怕到时候你容律苦心经营得来的江山,倒要成为我大祁的囊中之物!
摸清了敌方动向,许非烟可就安心了。她也不害怕本尊回来,被瓮中捉鳖了,将先前畏畏缩缩的伪装一撕,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去了将军府书房,一边四处寻找有用的资料,一边等着容律主动送上门与她谈条件。
只是
申时三刻,许非烟没等来容律,倒等来了一道进宫密旨。
许非烟被领进御书房,迫于如今的身份,不得不向黎国皇帝下跪行大礼,内心极度不满。
皇帝坐在上首桌案后,埋头批阅奏折,一时并未出声令她起来。
容彦老儿,你有完没完!
许非烟面上不显,内心却疯狂怒号,一边愤恨自己此时穿的是朝服不是盔甲,不能行个简单的单膝武将礼,平白叫黎国皇帝多占了一个膝盖的便宜;一边在心里威胁,要是再不让她起来,她就要暴露间谍身份,来一出深入敌营,直取皇帝首级的刺激大戏了。
好在,黎国皇帝总算赶在许非烟爆发的边缘,开口了。
江卿,此次出征前,你曾亲口向朕要了一个许诺,若能大败敌军得胜而归,则无论太子是否喜欢你,你都一定要嫁给太子,是也不是?
皇帝话音落地,许非烟一时竟忘了计较自己还跪着的事,浑身一震,愣怔在原地。
黎国女将军居然这么奔放的吗?
这算强娶,啊不,强嫁吗?
她面朝下低着头,没有回话。皇帝以为她心有悔意又不想嫁了,正要顺着给个台阶,就听到她一字一顿,无比坚定道:是,皇上,无论太子殿下喜欢臣与否,臣都一定要嫁给他!
许非烟说完,耳朵不禁有些发烫。
既然江惊尘如此欢喜太子容修,如今她顶着江惊尘的皮囊身份,自然也要一以贯之!如果容修不喜欢江惊尘,那可正好,凡是容修不高兴的,都是她许非烟高兴的。
书房内有片刻的沉默,而后,皇帝拊掌大笑,连赞几声甚好,顿了顿,回头对着后面的垂帘道:太子,你听到了,便出来与江卿见一见吧。
许非烟思及刚才自己与皇帝的对话,脸一下子红了,整个人几乎冒烟。
不是吧,还能这么玩的?真是没脸见人了!
容修从帘子后走出来,鞋履踏在地上的声音,此时竟被许非烟的感官放得格外大,她忍不住将脸埋得更深,不由得庆幸自己此刻是跪着的。
可此时,皇帝还不嫌事大,又开口道:此战凶恶,江卿仍得胜而归,可见江卿对你当真是一片真心啊。
求你别说了,如果可以,许非烟真想拿手捂住脸,再不放开。
为什么偏偏是容修,我恨!许非烟心中千回百转。
容修没有说话,但许非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皇帝见了,这才想起来许非烟还跪在地上,清了清嗓子,说:江卿,平身吧。
许非烟终于得到准许可以起身了,她却一点也不想起来。
于是,皇帝又说:江卿,平身。
许非烟磨磨蹭蹭地从地上爬起来,许久未曾跪过这么长时间了,一时竟有些腿软。容修见状,扶了她一把。
许非烟站好,抬头正要与他道谢,谁知眼睛刚与他对上,差点又给跪了。
见鬼了!这双眼睛竟也与昨夜的黑衣人一样!
而当她转头看见黎国皇帝容彦的眼睛时,这才意识到,原来太子容修与豫王容律的眼睛,竟都随了父亲容彦。
三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我的天!
晚间,皇宫大宴。
许非烟端坐席间,酌酒沉思昨夜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皇帝显然不可能,难道是容修?
她抬起头,对面容修嘴角微勾,正与人谈笑风生。
嗯极有可能。
容律受命调查宝物失窃一事,若是太子先行进入献宝阁盗走宝物,待到容律认定商队弄虚作假、欺君罔上,将相关人等全部斩首,他再让宝贝突然出现在容律府中那可就是一场设计绝妙的栽赃陷害了!
思及此,许非烟不禁望着容修,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若真是如此,我可就不能让你得逞了。谁叫你是第一,我是老二呢?
那边,容修与朝臣几番交谈,目光忽地向许非烟扫来。
两人目光一接,俱是一震。
容修面上淡淡,隔空向她举杯。许非烟微愣,几秒后举杯回敬,而后一饮而尽。
待杯盏落回桌面,许非烟忽又想到,不知这容修与江惊尘到底有几分熟,昨夜那人若真是他,自己的身份是否已被识破?
在她想明白这件事之前,皇帝开口了。
他坐在上方席首,声音威严而洪亮:今日是朕的千秋节,众卿齐聚欢乐,朕也跟着高兴,便再为今日这喜庆更添一筹吧。
他话音落地,许非烟心里咯噔一下。
皇帝可不管容修怎么想,接着道:太子容修,立储君至今十余载,恰逢弱冠,又与我大黎镇远将军江惊尘两情相悦
皇帝的话还在说着,许非烟耳里却听不太真切,她眉头微皱,眼见容修仰头猛灌了一口酒,周身的愁绪环绕。
这是不喜欢江惊尘的意思?
还是昨夜早已辨出真假,可真的江惊尘下落不明,或许已经出事,他为了镇远将军名下的兵权,不得不演戏娶自己?
许非烟皱眉凝眸,认真看了容修许久,忽而余光又瞟见太子身旁,容律朝她微不可察地微笑颔首。
哇,黎国皇室的水真深,刺激刺激!
宴会在容修与许非烟的谢恩中结束。
散席时,许非烟已经有些醉了。她趴在桌子上缓神,迷迷蒙蒙间看见容修朝自己走来,停在离她三尺之遥的地方,望着她沉默了许久。
容修不说话,许非烟也不敢贸然开口,于是便安静地等着。
而容修终是一语未发,只从袖中拿出一瓶解酒药,放在她的桌案上,而后转身离去。
这是什么意思?
容修走后,容律紧接着来了。
他站在许非烟面前,拱手一拜,笑容满面:嫂嫂好。
许非烟没有回应。
他于是手势一打,唤来一队禁军。
许非烟其实已经缓得差不多了,而且黎国山河布防图没有到手,她暂时不准备开溜。只是,容律如果非要命禁军看着她才肯放心,那她也乐得装醉让人抬。横竖不用她操心,睁眼就能回到将军府。
千秋节过后,便要恢复早朝了。
许非烟被丫鬟从被窝里挖起来,换上朝服,登上马车。等她半梦半醒地颠到皇城门口,见到鱼贯而入的黎国百官时,才猛然惊醒她,许非烟,就要成为大祁第一个成功打入敌国朝堂内部的奸细了!并且,还将立刻成为第一个在别国上朝的皇室!
画重点是光明正大的那种。
比这更刺激的是,朝上她替江惊尘领了赏谢了恩,又受了百官恭维祝贺,下朝路上,居然又被密旨传进御书房,说是皇帝召集众人商议军机大事。
这是什么?这就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
黎国军机情报的魅力,就连宿敌容修也比不上!
许非烟步履生风地走进御书房,也不介意容修在场,干脆利落地行了礼,准许平身后站起来,径直走到沙盘边。
众人正在讨论北部部落频频骚扰黎国边境一事,许非烟一边光明正大地听着黎国部署,一边堂堂正正地扫视着黎国边境的兵马粮草布局。
北部部落一直是威胁南部诸国安全的一大隐患。
昔日,南方九国曾联合讨伐过一次北部,北部因此安分不少。如今八年过去了,曾经的教训被淡忘,北部竟又骚动了起来。
大祁如今也正有收拾北部之意,若是此次能够牵线搭桥,令两国联合伐北
她正思索着,就听皇帝沉声道:江卿有何见解?
许非烟一笑,侃侃道:黎、祁两国接壤,而两国又同时与北部接壤,素来都是北部骚扰的直接对象。臣以为,不妨与祁国结盟,共同伐北。
她话音落地,屋内一片沉寂。
许非烟心中一慌,这才猛然意识到,这话太不像镇远将军能说出来的。毕竟,江惊尘在黎国边境上的主要业务,就是应对与祁国的边境冲突,她手下士兵多战死在祁国,可想而知她平日里对祁国的态度,应该是以厌恶为主。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唇,大脑急速运转,想着如何补救。
一旁,容修目光平稳,淡淡地从她身上扫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脚上已经发力,准备上前解围。
这时,皇帝忽然大笑道:江卿果然与太子心有灵犀,容修方才也正有此提议。
许非烟一愣,容修刚要迈出的步子也蓦地停住,两人均是配合着面上笑笑,互道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呵呵,平局。
她在心里冷笑着,下面突然响起一道反对的声音。
八年前九国联合伐北,尚损失惨重,如今且不论胜负如何,仅黎、祁两国联合,即便获胜,也是惨胜。太子与将军可想过,若是南部其余七国忽然乘虚而入,我黎国又会如何?
还能如何?成为我大祁的一部分呗。我既提祁、黎两国联合,自是有后手的,不然早行下策,与北部串通,联合打压你黎国了。许非烟心道。
她刚偷乐完,就有另一人附议:七国的实力虽不如祁、黎二国,却也足以择一攻伐。祁国数年来,每朝皆派大批公主与南方七国和亲,是以如今七国中,亲祁势力已成气候。只怕我黎国与祁国联合伐北后,元气大伤,会成为七国的进攻目标。
他一番话说完,还不待房内众人感叹处境危急,就听容修反驳道:难道仅是惧怕七国偷袭,便纵容北部骚扰,弃我大黎百姓于不顾吗?
那人也不甘示弱:难道我大黎士兵浴血北伐,竟是为了将国土转手赠予七国吗?
蚂蚁虽小,却可令河堤崩塌;火星虽弱,却可成燎原之势。今北部骚扰虽只在边境,却可虚耗我大黎民心与国力。
一个人要死了,难道还去管牙疼不疼吗?
两人言语交锋,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但这剑与弩,仅仅是针对其他人,容修依旧镇定非常。他立在群臣中,好似立在孤岛上,如松如竹,气质泠然。
几番唇枪舌剑,容修忽然停下,淡淡扫了眼与他辩驳之人,不紧不慢道:听闻,今祁国皇室仅有公主一名,封号宁安。她乃祁国太子亲妹,又与祁国将军封九青梅竹马,更传她才智天下第二,地位不凡。不知这位公主,与祁国历朝和亲的公主相比,亲疏、分量如何?
许非烟本是在一旁看好戏的,容修突然来了这么一段话,将她的真实身份牵扯进来,她整个人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一蒙。
很快,屋内有人接话说:若得此女联姻,即便无法与祁国达成实质共识,也可令其余七国忌惮。且宁安公主才谋不可小觑,亦可震慑七国。
那人还若有其事地思考分析了一番,许非烟听完立刻翻了一个白眼。
容修你个杀千刀的,你居然想让我嫁给你爹?
她眼一横,狠狠地瞪向容修。容修面朝前方,浑然不觉。她干瞪了几秒,又转头去瞪皇帝。
这把年纪她脑中刚一联想,胃里就立刻翻腾起一阵恶心,直往喉咙冒。
偏偏这时,皇帝注意到了她。
江卿面色为何如此苍白,可是病了?
不是,被气的,被恶心的!
许非烟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勉强笑笑,道:谢皇上关心,臣无妨,只是略感不适。
皇帝点点头,也不再问,沉吟片刻,对屋内众人道:容朕想想。
许非烟强压着胃中不适,在内心疯狂尖叫:求你别想,本公主不嫁,死都不嫁!
请问我现在刺杀皇帝还来得及吗?
许非烟回到将军府时,整个人气成了河豚。
丫鬟迎出来,还不待出言关心,就见自家将军噌噌噌跑进书房,而后把门一关,将她挡在了屋外。
许非烟一个人在书房里画画。
她虽然气,但她这人生平最大的本事,不是脑子好使,而是面上一副表情,心中又是另一种情绪,总能不误事。
半炷香后,一幅黎国边境兵力粮草图、一幅黎国山河布防简图,就躺在了她的桌案上。
许非烟长吁一口气,搁了笔,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然后,她垂眸沉默了片刻。待到再次抬眸,她眼中又燃起熊熊怒火。
居然想让我嫁给你黎国皇帝?
容修,待本公主今晚逃离黎国,下次带兵前来,便叫你做本宫的裙下臣!
此仇不报非我宁安!
她正怒意滔天,门忽然响了,丫鬟立在门外朝里道:将军,王爷来了。
王爷?许非烟一愣,哪个王爷?她收好桌上的图纸,将人请进来。
嫂嫂好。来人竟是豫王容律。容律黑袍兜帽,一身隐蔽打扮,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此时到访将军府。
许非烟心下暗惊,提起十二分精神。皇帝赐婚,她顶的又是将军皮囊,于情于理,容律此时都不应当私下来见她。
莫非那晚的黑衣人当真是他,他是来谈判的?
奇怪的是,容律全程只字不提商队驻地那晚的事,也不提合作或是谈判,只一直向许非烟询问,今日御书房中,皇帝与众位大臣说了些什么。
嫂嫂?
那晚的黑衣人莫非不是他?
嫂嫂?
可若不是,他为什么要一直派人盯着自己?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将军?
她这才刚去了御书房没多久,容律就颠颠地来了,还问了这么些不该问的。咝这敌国女将军,不会被豫王威胁又监视了吧?
惊尘
容律熟稔的声音,饱含着浓浓的妥协与无可奈何,仿佛早已这么唤过千遍,瞬间拉回了许非烟的思绪。
你在想什么?
许非烟却完全呆住,他刚才叫江惊尘什、什么?
惊尘?容律见许非烟不应,不禁探身望着她,又唤道。
许非烟浑身一个激灵,这熟稔自然的语调,几乎激起她全身的鸡皮疙瘩。
容律见她一颤,忽然沉默了。
他垂眸片刻,似在整理心绪,再抬眸时,眼中半是落寞半是深情:惊尘,这些年很快就会过去的,等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非烟打断:我今日累了。
她垂眸不再看他,婉言送客,身体还在不停地小幅抖动,再听下去,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而这副样子落在容律眼里,却是另一番解读,他眸色暗了又暗,最终离去。
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容律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许非烟才重新抬头,长吁一口气。
这黎国皇室的感情纠纷,比话本子写得还要刺激!
丫鬟替许非烟送了容律回来,见她仍坐在原地,便关切地问:将军同豫王爷吵架了?
许非烟不知该如何回答。
几秒后,她忽然问:你觉得我与王爷她故意留了一半。
丫鬟笑笑:豫王爷心中一向是有将军的,不然何以将军初回,便调了这么多禁军护卫将军安全?
心中一向有将军?许非烟闻言又是一个激灵,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丫鬟见此,显然误会了什么,笑容忽而一僵,忙跪下改口道:奉剑失言,犯了将军禁令,今后必定牢记在心,绝不再犯。将军手握兵权,又军功加身,而今更是要嫁与太子,朝堂之上、天下之中,多少敌人忌惮,欲将将军除之而后快。豫王爷既掌皇城禁军,负责都城安危,于公于私,都定不能令将军在他的地盘上出事,调些禁军来咱们府上守卫,也是应当。
许非烟垂眸望着那丫鬟面上惊慌的神色,片刻,挥挥手,令她退下。
许非烟心中感叹,王爷爱将军,将军爱太子,容律调兵包围将军府,又令禁军处处跟着她,竟是因为欢喜爱怜她!
那么,那夜之人当真不是容律了?又或者是他,不过他并未认出自己不是江惊尘而已?
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以容律这些日子的行为判断,他定是与江惊尘互有勾结的!
所以,江惊尘虽爱着太子,却是夺嫡党?
乖乖,这么复杂又艰难的生存环境,容修,难怪人们都说你才谋天下第一,这环境要活下来,可真不容易!
晚上,丫鬟奉剑照例前来服侍许非烟就寝。
许非烟看着她,奉剑这名儿倒真符合江惊尘的风格。
半晌,她忽而笑道:奉剑,陪我饮一杯。
奉剑一愣,望着许非烟的面色,以为主子因豫王之事心情不好,迟疑片刻终是点头应下。
许非烟这人吧,功夫不大好,酒量却很好。
很快,奉剑便醉了,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许非烟不过微醺,闭眼缓了缓神,待再次睁开,眼中已一片清明。
江惊尘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又突然出现了,于是许非烟留书一封,只说叫奉剑替她早朝告假,她出城散心几日,大婚之前必归。
然后,她开始扒奉剑的衣服。
奉剑身为镇远将军府上主事的贴身大丫鬟,身份极为好使。若是今夜扮成她走出将军府,离开黎国便已成功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就是再不知不觉地潜回来,躲着。
江惊尘留书出走,奉剑必不敢声张,至多求助于容律。待容律将城中查遍,寻不到人,势必将注意力放到城外,到时城内松懈,许非烟再挪到城中躲着。
那时,差不多到了太子与江惊尘的婚期,若是容修命中有福,江惊尘恰在此时出现,便罢了;若是容修命不好,江惊尘不出现,她这个假江惊尘又逃婚,那他这太子脸就丢大了。皇城一番风雨对峙,众人定以为她早已逃出黎国,无力追究,而她却正在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准备出城!
真乃妙计!
许非烟算盘打得很好,然而,架不住出师未捷身先死,太子竟在此时登门拜访。
这都什么时辰了?
许非烟刚换上奉剑的衣服,听见婢女的通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去回太子殿下,今日夜已深重,不便相见。
许非烟松了口气,可没过多久,那婢女又回来了。
回将军,太子殿下说,深夜前来实为不妥,只是事关重大,请将军准许殿下于正厅等候,明日一早再与将军见面相谈。
许非烟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容修,你真是我天杀的宿命冤家!
你等得了明天,我可等不了。
于是她又道:那便去回了太子,本将与他已有婚约,依着民间习俗,婚前见面婚后不相见,定亲后直至大婚之前,本将与太子最好不要相见。
许非烟在房中静待。
不多时,屋外又有人影晃动。
太子可走了?
无人应答。
许非烟眉头微皱,起身向门口走去。
将军。婢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非烟脚步一顿,静待下文。
回将军,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算上赐婚那日,将军与殿下定亲后,已见过三次了
许非烟腹诽:容修,你是魔鬼吗?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还有什么理由叫容修快走,门外,人影又几番闪动。
而后,一个声音传来
镇远将军。
竟是容修!许非烟全身一震。
她听见门外容修低语令随从退下,然后再次开口,温和地与她道:容修冒昧,漏夜前来,多有打搅。
许非烟不说话,此时敌方意图不明,不好贸然开口。
容修接着又道:将军既不愿见容修,容修便在门外与将军相谈,也不算违背将军意愿。
他顿了顿,说:容修今日,实有一事相求。
许非烟眉梢微动,略一思索,出言道:何事竟劳驾太子殿下不顾殿下与臣的名誉,深夜来求?
门外,容修有片刻沉默,而后像是下定决心,嗓音温和而坚定道:容修希望将军退婚。
退婚?
许非烟心下大惊。
你们黎国人一个个都这么随性的吗?
江惊尘喜欢你,就去找皇帝赐婚;你不想娶江惊尘,就半夜跑来未婚妻房门口退婚?
纵使许非烟此刻内心有无数个疑问,但真正能问出口的,只有站在江惊尘立场上,吐出一句十分伤感之言:你不肯娶我?
话一出口,许非烟自己都被这肉麻的语气惊到了,一个激灵,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容修也是一怔,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将军,容修想娶之人,乃是祁国宁安公主许非烟,而非
他话未说完,面前的房门蓦地打开。他抬起头,只见眼前人瞪圆了眼,面颊娇红,却又带着被冒犯与不可思议的表情,携着怒气冲到他面前。
许非烟怒道:你再说一遍?
容修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娶之人,乃是祁国宁安公主
够了!许非烟出言打断。
她面上涨红,半是害羞半是恼怒,几个深呼吸后,终于在心里说服自己,她现在是黎国镇远将军江惊尘,不该如此反应。
可紧接着,许非烟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容修要退婚娶她,该不会是为了与祁国联姻保他黎国?
许非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她脸上的羞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冷眼瞧着容修,问:你想娶宁安公主,是因为今日御书房中所言?
容修不说话。
许非烟当他默认,冷笑一声,心中方才因听闻求婚而泛起的涟漪瞬间消散,静如止水。
容修浑然不在意她的冒犯,冷静道:父皇年岁已高,若求娶祁国宁安公主,定不能成功。
许非烟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
不好意思,你来求,也一定不能成功。
你想娶,本公主还不嫁呢!
好你个容修,竟敢算计利用本公主,待祁国大军攻破你黎国正阳城之日,定叫你做本宫的牵马下臣!
望将军配合,退掉婚约,父皇那里,一应后果皆由容修承担。容修拱手而揖,言谈举止是一贯的温文谦逊,但周身气势分明已不容拒绝,事成之后,将军亦能得到想要的。
许非烟垂眸,抿唇不语。
江惊尘想要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许非烟想要的,是黎国。
良久,夜风乍起。
你想娶,可问过祁国公主是否愿嫁?许非烟轻轻问道。
容修面上微笑:什么?
无事。许非烟摇头,不知太子想要臣如何配合?
容修这里有一计
次日,奉剑醒来,见身旁有书信一封,拆开一看,惊得整个人坐到了地上,慌忙出去寻人。
她刚踏出房门,就见到了留书出走的许非烟。
将军奉剑看看信,又看看人。
许非烟站在院中,负手望天。
太子昨日夜里来过。她沉声道。
奉剑一惊,忽然想歪:这、这
将军与太子莫不是发生了点什么?
许非烟又道:我一定要嫁与容修!
奉剑立刻觉得,自己想得没错,一定发生了什么。她点点头,可马上又有些疑惑,偏头问:将军为何咬牙切齿?
半晌,许非烟再次出声吩咐道:找人放出话去,昨日太子深夜到访将军府,逗留多时。做得隐蔽些。
奉剑连连点头,应下告退。
庭中有风,草木、衣衫随风飘动。许非烟站在风中,眯了眼,面上微微笑着想:容修,你想娶,我偏不如你意。江惊尘如此欢喜你,我顶了她的皮囊,自然也有义务帮她拴好未婚夫,放跑了出来害人可就不好了。
容修的计策,着实狠辣,但也算真君子。
这日朝中,司天监突然奏报,天巍山有高人出关,请求面见圣上。皇帝大喜,令召入朝堂。
那高人灰衣布袍,白须飘飘,很有一股道骨仙风。他向皇帝拜过,起身道:老道靖南,近日出关,实乃算到太子殿下即将大婚。
容修回答:确有此事。
靖南道人点点头,又问:太子可还记得幼时曾得大师批命:才智奇佳,命犯桃花。
容修又答:自是记得。也是因此批命,容修才有幸名传天下,得天下人一声谬赞。
许非烟自然也听说过这句批命,不过,并不以为然。当初母后为给太子哥哥争储,先是说怀太子哥哥时,梦月入怀,后又找高人算命,说太子哥哥命中有贵人相助,是个有大造化的不过都是些后宫争储时的手段。
如今容修作为黎国储君,太子之位早已稳固,再把这茬提起来,用意就微妙多了。
那靖南道人又点点头,道:老道此次下山,便是为解这后半句批命而来。
皇帝忙探身:道长请讲。
还请圣上先恕老道无罪。
道长但说无妨。
靖南道人于是直言道:这命犯桃花,实为克妻。
他一句话毕,朝堂之上忽而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人人都知,太子容修即将迎娶之人,乃是黎国的中流砥柱镇远将军。这如今,圣旨已下,婚约既成,不就是在说,太子要克将军,将军要往火坑里跳吗?
许非烟实在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太子为了退婚可真下了血本,什么屎盆子都敢往自个儿头上扣。直接来一个克妻?容修,自己要退的婚,跪着也要退完,没把阴招往我身上招呼,我敬你是条汉子!
皇帝沉默良久,似是沉思,又问:此话怎讲?
靖南道人一脸正色:太子克妻,是以正室数次易主,侧室缠绵病榻,命中多桃花,须得有皇气天命命硬之人,方可常伴而终。
厉害了!命犯桃花还能这么解释?你这不等于直说,必须得娶个公主回来吗?
许非烟虽早就对容修的计划心里有数,但她此刻站在大殿之上,听人一本正经地把这话说出来,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在场竟无一人对此提出异议。
皇帝听罢,沉吟片刻,出言道:靖南道长,实不相瞒,与太子订婚之人,正是我大黎栋梁,镇远将军江惊尘。镇远将军为我大黎屡立奇功,若是因此遭遇不测,于我大黎乃一大损失。还请高人相看,朕的江卿,在战场出生入死这么些年,可算得上是命硬之人?
说完,唤许非烟上前。
许非烟依言出列,扭头看向那道人,似笑非笑,等他答话。
她倒是要看看,容修能教人编出什么样的话来。
只见那靖南道人望着她,默默掐指,片刻后,面色大骇。
皇帝见此,探身想要发问,又担心打扰高人掐算,只好等着。
许非烟看在眼里,眉头微皱。
又过了一会儿,靖南道人还是没有发话,仍掰着手指头掐算,额间隐隐有些虚汗。
朝堂之上,百官交头接耳的声音在四下响起。
许非烟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禁回头看了眼容修,容修也是眉头紧皱,一副凝神思索的样子。他身旁的容律面色难看,频频与许非烟递眼神。
不好,许非烟心下一惊。江惊尘虽欢喜太子,却是夺嫡党。容修该不会明为退婚,实为夺权,要借婚事用这些怪力乱神的法子削弱江惊尘的兵权吧?
没兵权就等于没情报,那她还玩什么!
事不宜迟,许非烟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谁知,靖南道人也在此时发话了。
圣上久等,老道方才掐算出些东西,一时不敢置信,故耗时微久。
道长谨慎,朕也安心,不知道长算的结果如何?
靖南道人看了许非烟一眼,抚须笑道:不瞒圣上,镇远将军竟真是位皇气天命之人,太子有福了。
嗯?什么情况?不是说要退婚吗?
许非烟向容修打眼色。
然而,不只是许非烟,容修听完也怔住了。
他的安排分明不是这样,怎么
唯有皇帝龙颜大悦,拊掌大笑:好!太子与将军缘分天成,是我大黎之福。
群臣听完忙齐跪附和,容修与许非烟作为当事人,也不得不暂且抛开计划,跟着下跪谢恩。
早朝于是就这么散了,退婚之事未能成功。
下了朝,许非烟随着百官往外走,忽然想到,这老道莫非真有几分神通?抛开江惊尘的幌子,她宁安公主许非烟,可不就是自带皇气,生为天命?
另一边。
出城的马车中,方才在朝堂之上掐指神算,一派道骨仙风、高人气度的靖南道人,此刻正抚须饮茶,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太子容修。
靖南道长方才在朝堂之上为何突然改变计划?容修此时已换下太子朝服,一身黑袍,银色面具蒙面,十分低调。
那靖南道人笑笑:殿下有所不知,这克妻是假,但那镇远将军的命格气运却是真的。
容修皱眉:依道长的意思,这镇远将军日后恐谋权篡位,抑或是拥兵自立?
靖南道人一噎,半晌才道:老道的意思是,殿下娶了将军,或可顺利登基说完,又顿了顿,当然,殿下思虑之事,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