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阳江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许嘉年的耳边只剩下了她的哭声，还有一句接一句的恨。
“够了，穆阳江。”许嘉年在她后背上用力拍的了一下，“不要哭哭啼啼的。”
穆阳江这次终于有动静了，她抬起头来，带着一脸泪痕撞上他的视线。
“你爱她吗？”她问。
许嘉年不回答。
穆阳江拽住他的领口：“那你爱我吗？”
许嘉年照旧不说话。
穆阳江咬了一下嘴唇，“你连骗我都不愿意骗。”
许嘉年：“你喜欢被骗？”
穆阳江：“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愿意被骗一辈子。”
眼泪从她的眼角滴到了嘴里，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只要你说我就信。”
许嘉年：“疯子。”
穆阳江：“我早就疯了。”
两人交谈了几句，穆阳江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许嘉年把人带去了休息室。
穆阳江被许嘉年按到床上坐下，歪过头问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许嘉年：“你想这副样子从我办公室出去？”
哭得梨花带雨，失魂落魄，脸和嘴都是白的，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以为他在虐待她。
穆阳江小声嘟囔：“本来就是你先欺负我的。”
许嘉年：“好好待着，别捣乱。”
留下这句话，他就走人了，穆阳江哭得累了，也就没去拦他。
许嘉年走后，穆阳江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妆都哭花了，丑得要死。
她仔细想了想许嘉年刚才的反应，不知道他信了几分。
不过不管信没信，思路肯定是被她搅得一团糟了。
半真半假，借题发挥，演完这一场戏，穆阳江只觉得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头刚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
许嘉年回到办公室，看着地上那一摊散开的文件，揉了一下太阳穴。
他走上前，俯身将东西捡起来，放回原位。
关上抽屉的那一刻，眼前浮现的还是穆阳江刚才歇斯底里的模样，耳边则是不断回响着她的“我恨她”。
所有的话里，他唯独可以肯定这一句是发自肺腑。
她之前曾经在他面前说过讨厌詹语白，但这样直接表达恨还是第一次。
许嘉年双手交叠在一起，紧锁的眉头一刻都没有舒展过。
良久后，他给徐斯衍发了一条微信。
【周末陪我去一趟港城。】
——
穆阳江这一觉睡到了傍晚，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看得见晚霞了。
她摸到床头的闹钟一看，已经五点一刻了。
她居然过了一天带薪睡觉的日子。
不过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是很疼，她很久没有这么用力哭过了，身体承受不住。
都怪许嘉年那个狗东西，穆阳江在心里骂了几句。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骂完，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穆阳江一抬头就和许嘉年的眼睛对上了。
许嘉年打量着她，哭得妆花了，现在是素颜。
白净的脸上，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十分扎眼，就算已经肿了，也挡不住那勾人的光。
素面朝天的时候，她身上多了几分孩子气，特别是刚哭完，看起来很委屈。
许嘉年：“睡醒了。”
穆阳江：“哦。”
许嘉年：“不哭了？”
穆阳江：“……你想看我继续哭么？”
许嘉年：“吵。”
穆阳江正打算反驳他，结果他手机响了。
不知道电话是谁来的，但听许嘉年的意思，好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穆阳江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一件西装外套，献殷勤一般跑到了他面前。
许嘉年捏着手机睨她一眼，“怎么？”
穆阳江：“穿这件嘛，哥哥穿黑色的西装最好看啦！”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给他穿，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
许嘉年虽然表现得很冷淡，但到底还是把这件衣服给穿上了。
穆阳江给他扣上了最后一刻袖子，踮起脚来在他下巴上偷亲了一口，“好帅哦，舍不得给别人看了。”
许嘉年冷笑了一声，推开她，“你可以出去了。”
穆阳江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失落，欲言又止后，低着头走了。
从办公室出来，穆阳江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嘴角扬起来，笑得嚣张又得意。
——
许嘉年忽然出现在峰合的办公室，杀了詹语白一个措手不及。
她放下手机，惊讶地看着许嘉年，“你怎么来了？”
许嘉年瞄了一眼她的手机，淡淡问，“怎么，我不该来？”
詹语白：“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晚上一起吃饭么？我今天正好不忙……去我那里么？”
许嘉年：“去聚风阁吧。”
詹语白：“也好，很久没吃他们家的水煮鱼了。”
因为许嘉年来接，詹语白坐了许嘉年的车去聚风阁，她心情不错，路上一直和许嘉年闲聊，而许嘉年则是老样子，不怎么热络。
七点钟，两人来到聚风阁，服务生带他们去了指定的包厢。
开门的一瞬间，詹语白就看到了和裴章回、靳柔夫妇二人相谈甚欢的宿珉。
三人听见开门声，也正朝这边看来。
靳柔笑着说：“裴四、语白，你们来了啊，快坐。”
詹语白大脑宕机，心率飞升，她朝宿珉那边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碰上后，又火速收回。
许嘉年在一旁站着，把詹语白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低头，看见了詹语白掐紧的拳头，淡淡开口，“忘记告诉你了，我爸妈约了宿医生吃饭，让我带你一起。”
詹语白挤出一抹笑来，“宿医生，好久不见。”
宿珉朝詹语白微笑点头，“的确，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想必这两年调养得还不错，裴公子很疼爱未婚妻啊。”
詹语白：“……”
靳柔招呼着许嘉年和詹语白坐下来，两人的位置很自然是挨在一起的。
宿珉则是刚好坐在两人对面。
詹语白心跳得越来越快，一向从善如流的她，难得地在今晚的这场聚餐中沉默了下来，并且一直低着头。
詹语白走神之际，忽然感受到肩膀多了一股力量。
她哆嗦了一下，抬头便看到了许嘉年。
许嘉年：“身体不舒服么？让宿医生给你看看？”
“……不用。”詹语白笑了下，“我今天例假，肚子不太舒服。”
说着，她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许嘉年目送詹语白走出包厢。
对面的宿珉看到后，笑着说：“裴公子和詹小姐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许嘉年收回视线，还给宿珉一个笑，“过奖。”
宿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可以预订一份喜糖么？”
“那是一定。”没等许嘉年回复，靳柔便替他答应了，“有好消息，必须和你分享。”
裴章回倒没和宿珉聊这个，问了问他的工作，“宿医生最近在做什么研究？”
宿珉：“实验室在做新药开发，我帮他们做做数据分析。”
裴章回：“有需要投资的地方，宿医生可以和裴四聊聊，万华对医疗项目也很有兴趣。”
宿珉：“是么？那改天我和裴公子单独谈一谈。”
许嘉年：“可以。”
宿珉朝许嘉年走过来，伸出了手。
许嘉年起身去他握手，口袋里突然掉出了什么东西。
宿珉低头看到地上的那只开封过的避孕套，脸上露出了笑容。
宿珉：“看来很快就能吃到裴公子的喜糖了。”
裴章回和靳柔夫妇也看到了那只避孕套，都是过来人，自然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年轻人气盛，只是没想到许嘉年这么不分场合。
裴章回看了许嘉年一眼，许嘉年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好像那只套不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
对于这东西，许嘉年也没有开口解释。
而这个时候，詹语白回来了。
“怎么站……”她的问题刚问一半，就看到了地上的避孕套。
开封的，用过的。
詹语白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时，裴章回出面教训许嘉年：“成年人了，做事要有分寸，自己捡起来处理掉。”
许嘉年：“嗯。”
他弯下腰，把地上的套捡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这尴尬的小插曲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刚刚的那一出，倒是让靳柔想起了一件事。
靳柔：“对了，宿医生，语白这身子会不会影响到怀孕？”
宿珉：“按理说应该不会，如果您担心，可以安排詹小姐做个检查。”
靳柔：“也好，检查一下放心。”
裴章回：“裴四，你去安排吧。”
许嘉年：“好。”
詹语白从洗手间回来时，包厢里正好在聊这个话题。
詹语白听过了来龙去脉以后，下意识去看许嘉年。
许嘉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让燕北安排一下。”
詹语白点点头，“好。”
她的手放在桌下，掌心已经一片汗，指甲深深陷在肉里，不可自控。
那只避孕套是许嘉年身上掉出来的……
裴章回和靳柔会认为那东西是和她一起用的，但詹语白心里却清清楚楚。
许嘉年连嘴巴都没和她碰过，哪里用得上这个东西。
许嘉年垂下眼睛，扫到了詹语白手上的动作，和她温婉的面部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许嘉年没有拆穿，很快就看向了别处，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顿饭，詹语白的状态不好，令靳柔十分担心，散场的时候叮嘱了许嘉年好几次，要他安全把人送回去。
许嘉年接连应下，带詹语白上了车。
回去路上，许嘉年问詹语白，“还不舒服么？”
詹语白：“现在好多了。”
许嘉年：“你前几天体检的结果出来了么？”
詹语白：“……那天体检，临时有点工作，没能赶过去。”
许嘉年：“哦，那我让燕北安排一次。”
詹语白没有接话，下意识地抿住了嘴唇，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不为别的，刚才靳柔说让许嘉年亲自陪她去做检查……
许嘉年：“我下周出差，体检的事情你和燕北联系，没办法陪你了。”
詹语白忽然松了一口气，笑得善解人意，“没关系，工作要紧，我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的。”
许嘉年淡淡笑了下，沉默不语打着方向盘。
詹语白回到家里，一下瘫坐在沙发上，回想起今天晚上的事情，浑身无力。
如果不是确信许嘉年不知道真相，她就要以为他是在故意试探她了。
詹语白还没喘过气来，手机忽然响了，看到上面的号码，她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詹语白接起，听见了宿珉含笑的声音，“你今晚太紧张了。”
詹语白：“……你答应过我见面的时候会提前告诉我的。”
但凡宿珉先跟她说一声，她今天晚上也不至于这么失态。
宿珉：“我这是在锻炼你的心理素质，你应该感谢我……想瞒他们一辈子，就该有点儿胆识，不是么？”
“对了，那只套，不是你们用的吧？你们两个互相戴绿帽，真不错啊。”
詹语白握紧手机，说不出话。
宿珉轻声笑了：“还在紧张么，不就是个体检，你怕什么？”
宿珉的话逐渐让詹语白冷静了下来。
他说得对，现在不是该慌张的时候。
詹语白：“你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宿珉：“你太把他当回事儿了，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詹语白：“死要见尸。”
和宿珉通完电话，詹语白将手机扔到一旁，闭上眼睛，便浮现出了穆阳江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
除了她之外，她想不到别人了。
不管穆阳江和裴烨桉是什么关系，不管她是不是裴流汐，这个人都不能留了。
——
许嘉年回到家里洗完澡，接到了靳柔的电话。
如他所料，靳柔打这个电话也是过来教训他的。
靳柔：“你怎么这么不克制，今天外人在场，不好说你，胡闹也有个限度，怎么还把东西留在身上了，你一个大男人不怕丢脸，你让语白怎么做人？”
许嘉年没有反驳，静静地听着靳柔的教训，最后回了一句：“下次我会注意。”
通完电话，许嘉年捏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脑海中浮现出了穆阳江给他穿西装外套时的场景。
许嘉年冷笑了一声。
她恶作剧的手段，是越来越上道了。
——
穆阳江睡觉之前，付晓芝给她发了微信，带着她吃了个瓜。
付晓芝今天去了裴家做客，玩得有些晚，恰好碰上裴章回和靳柔回来，无意间听他们说，许嘉年对詹语白胡来，避孕套从身上掉出来了。
付晓芝：【裴四的脑子真是被詹语白榨干了，老娘都替他丢人，跟昏君有个屁区别！】
穆阳江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比起丢人，她更想知道詹语白看到那只避孕套的反应。
会质问许嘉年么？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
不管她选哪一种，穆阳江都爽到了。
算是报了上次詹语白在许嘉年衬衫上留下口红印子的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