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琛用微信搜了这个电话号码，加上，等待通过。
她刚要打开手机邮箱，又一条短信涌了进来，还是岑昭染。
“资产评估这行，现在还不成熟，基德只能采用量化的方式进行 KPI 评定，来谋求最大的公平化。”
靳寒琛看着这条短信，“量化的方式评定 KPI”，她唇角不禁上扬，那就是做多少业务量挣多少收入了。
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往往才是最公平的。
靳寒琛觉得在这一点上，她和基德，不，她和岑昭染甚是合拍。
她是真的烦透了信通将什么企业价值观、企业文化也纳入考评了。
她坐在出租车上，打给简源源，这次没被掐断，而是直接接了起来。
靳寒琛不由得乐了，“哟，这一生病，待遇都大不同了，简医生，可以啊。”
“说正事，忙，不然我挂了。”电话那头，简源源的声音透着一股医生一贯的威严。
“我今天做了活检，明天能出院吗？”靳寒琛收了玩笑，正色问道。
“能。”正在给病人看病，简源源说话绝对的言简意赅。
靳寒琛挂了电话，回给于海洋。
“师兄，明晚的饭局，我有时间。”
“好，那我把地点发给你，”于海洋声音轻快，“岑昭染，金万的老板林永生，你，我，就我们四个人。”
“你明白岑昭染攒这个局的意思吗？”
“明白，谢谢师兄提点。”靳寒琛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岑昭染将他们这四人攒到一起，就是跟靳寒琛表明态度，她想做金万的案子，信通不想淌浑水，但他那里有平台。
但让靳寒琛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饭局上再见到林永生时，她真吓了一大跳。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林永生，苍老憔悴得不成样子，和她一个月前见到的那个，气定神闲的林永生，判若两人。
看来金万的状况的确很糟糕。
林永生心中压着正事，不怎么喝酒，岑昭染也不劝，随意喝了点红酒，就让服务员来撤了酒具。
“边总，金万的现状你是知道的，找那些没有权威性的资产评估公司，就算评个十亿八亿的，对金万来说没有用，买家不认。”林永生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的确，资评这行鱼龙混杂，有不少资产评估公司挂靠资质，客户想高评成多少，他们都敢把那数字往报告上填，更有甚者，还有一年能出 200 份资评报告的评估师。
“但是如果基德评估说值七个亿，买家也没法开口只给三亿。”
林永生没心思绕弯子，话说得直接，就等着看岑昭染的反应。
岑昭染抬眸，目光像是无意中拂过靳寒琛，最终落在了林永生脸上。
“林老板，感谢认可。”
“基德一向都有行业操守和固守的原则，但正因为如此，基德做起事情来，更加小心谨慎一些。”餐桌转盘转了过来，岑昭染随手拿过于海洋盛好的汤，摆在林永生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永生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靳寒琛，他跟她谈过，知道她想做金万的业务。
“苏小姐，你是信通的人，你说说看，基德是不是过于保守了点？”林永生假装不解，话里有话的说道，“都是一个行业的，怎么风格差距就这么大？”
一个连接单都这么谨慎，一个却吃了豹子胆，准备下黑手。
靳寒琛假装听不懂，笑着将话说得谦逊，“边总是雄才大略，我不过是一个具体做事的，有事情我就想做，但我哪里够格评判信通和基德呢。”
“没有大树好乘凉，基德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硬拼到现在。”岑昭染不疾不徐，将话接了过去。
他语调平淡沉稳，“当下，所有人都盯着金万，这么大一单业务，谁都想做。但想做金万业务的人太多了，就怕基德一不小心挡了谁的道，被摁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要基德昧了良心做事，基德只能选择不做。”
岑昭染说这番话时，一直看着林永生的眼睛，“林老板，我这么说，你能体谅基德的难处吗？”
靳寒琛此时，才是真正的恍然大悟。
她把金万背后巨大的利益纠葛，想得简单了。
这背后不是一百万，不是一千万，甚至不是一个亿，而是十亿，几十亿。
岑昭染将话说得这么明了，她看着林永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拿起手机站起身来，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靳寒琛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去了趟洗手间。
她关掉水龙头时，电话还真来了。
“靳寒琛，”一接通，电话那头的简源源听到背景音，就有些炸毛，“你今天出院时候，我怎么给你交代的？你没在家休息呢？又在忙你的破工作？”
“你还要不要命了？”简源源和靳寒琛的闺蜜情甚笃，她真担心靳寒琛，也气极了靳寒琛。
“没有，没有，我没忙工作，我在跟基德的老板吃饭，吃饭而已。”靳寒琛妄图糊弄过去。
“我信你？囊肿都累出来了，你没事还跑去跟什么老板吃饭？你又是想拿什么单子吧？”
“你到底能不能有不拼的时候？”
靳寒琛被顶得有些无言以对，她知道简源源是真心为了她好，她嘴上不服输，剑走偏锋的怼了回去，“好，好，好，不光吃饭，我这就还去把基德那老板睡了，开启躺赢的生活，再也不用累了，好吧！”
“快去，快去，你要真睡到了，我恭喜你，”电话那头的简源源已是被气到无语，“回去睡觉时，枕头垫高点，祝你在梦里睡到基德老板，再也不用这么累！”
说完，简源源无声无息的挂了电话。
这头，靳寒琛犹自对着电话不服气的争辩，“你别不信，我这就去把基德的老板睡了！”
字字都铿锵有力。
靳寒琛背对着的是男洗手间。
岑昭染站在洗手台前，皎白的衬衫袖口，钉着铂金的袖扣，扣得规规整整，衬衣下摆收进垂坠感极好的西裤里，纹丝不乱。
整个人，看上去，优雅又有腔调。
靳寒琛的那些话，一字不拉的全落进了岑昭染耳朵里。
他擦干了手，将纸巾丢入一旁的垃圾桶里，风波不动的走了回去。

第5章 他在找一把“枪”
靳寒琛推开包房门，走进去的时候，感觉一直都眼风极淡的岑昭染，这次，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她有些奇怪，想要解读他的眼神，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想到自己刚才在洗手间的豪言壮语，靳寒琛莫名就有些心虚，对着岑昭染笑了一下。
岑昭染却没回应，随意的又将自己的目光从靳寒琛身上挪走了。
还有一堆焦头烂额的事要处理，林永生先行告辞了。
于海洋送他出去。
包房内，就剩了靳寒琛和岑昭染。
于海洋临走前，交代了服务员沏一壶玫瑰花茶和一壶永川秀芽明前绿茶上来。
服务员沏好了茶，退出了包房去。
岑昭染看了眼自己手机，靳寒琛今天发微信告诉他，感谢他的邮件，基德的福利待遇，她会好好了解的。
“金万的案子，名利双收，况且，苏小姐应该也想扶金万一下吧，”岑昭染开了口，语调平淡，一贯的让人琢磨不出他任何的情绪来，“不如考虑到基德来做？”
玫瑰花茶香气袅袅，靳寒琛喝了一口，“边总，基德那么小心谨慎才走到现在，你叫我到基德来做金万的案子，那岂不是会害得基德左右为难？”
岑昭染修长的手指搭在泡着秀芽的玻璃杯上，“你想做，我就能顺当的让你做下来。”
“有些事，做是要做，但是话也要说，”岑昭染转了话锋，“林老板也会念你这个情。”
靳寒琛当即闪念，敢情他刚才那番话，是钱要照赚，还要金万欠下基德一个大情分？
欠了钱，好还；欠了情分，还起来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岑昭染也就比自己大了五六岁，却沉稳了许多。
靳寒琛这样想着，面上带着笑，“边总，我得先摸一摸情况，然后再定。”
金万的案子，她得把虚实搞明白了，就像岑昭染说的，别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

岑昭染答应得爽快，语调平和，“做好了，在基德升合伙人，我想，没有人会不服气；但是做不好，苏小姐只怕是连试用期也过不了。”
“挑战一下？”岑昭染难得的淡笑了一下。
靳寒琛的胜负欲有些被激了出来，她略过内心那股想赢的冲动，平静的说道，“或许可以拭目以待，边总。”
于海洋送走了林永生，在外面抽了一支烟，又站了一会儿，这才倒了回来。
两人已经聊完，靳寒琛跟于海洋打了招呼，先走了。
于海洋没喝酒，开了岑昭染的车，送他回家。
“聊得怎么样？靳寒琛肯来基德吗？”于海洋关了车里的音乐，问岑昭染。
“还不一定，她挺有想法的。”岑昭染淡淡的说道。
“对，我这个师妹，一直都是这样，有想法，能折腾。”于海洋不无得意。
但是，岑昭染说的有想法跟于海洋以为的有想法不一样。
她还没去公司呢，就想把公司老板给睡了。
这想法真够可以的，岑昭染心想。
“她如果不来，也是好事。”
于海洋听着岑昭染波澜不惊的来了这么一句，忍不住侧头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她不合适？”
“林永生被折磨得成了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岑昭染答非所问，将副驾驶的椅子往后面倒了倒，一双大长腿安放得舒适了些，才说，“金万这背后，现在我们看着是章作铭想搅浑水，他已经是不好惹的人物了，保不齐，还有其他更厉害的没露出水面。”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在背后盯着，章作铭只是被放出来做跳梁小丑，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于海洋立即反应了过来。
“嗯，”岑昭染极淡的哼出一个鼻音，“小一百亿的资产处置，伸手进去捞上一把，也够歇上许多年了。”
他看似发问，“基德参合进去，要怎么做，才能不左右为难？”
“那你意思是最好别去淌这趟浑水？”于海洋踩了刹车，停在红灯前，回问他。
“淌，为什么不淌？”
于海洋不由得转头看了岑昭染一眼。
饶是已经和岑昭染共事多年，他还是不能完全猜准他的心思。
“名利双收，为什么不做？我是商人，合法合规能赚的钱，我赚定了。有困难，我解决困难，有拦路的老虎，我就找把枪来。”
于海洋明白了，岑昭染刚才那句“她如果不来，也是好事”是什么意思了。
她如果不来，对她而言，也是好事。
靳寒琛是他主动推荐给岑昭染的，也一直在中间努力游说。
他希望在他离开基德后，靳寒琛能来。
如今，靳寒琛要是真来了基德，第一个面对的就是一块用钢筋水泥做的硬骨头。
靳寒琛要是不来基德，岑昭染还真不好去找一把比她更合适的枪。
于海洋突然生出了一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绿灯了。”岑昭染头靠在头枕上，伸手摁了摁太阳穴。
他一向自律，作息规律，往常这个点，已是健身完，休息了。
于海洋赶紧轰油门起步。
靳寒琛等活检结果的这几天，也没闲着，一直在信通忙东忙西，气得简源源直说要跟她断交，再也不管她了。
好在，活检结果，是天佑好人。
良性。
大概老天都看不过去她这么衰了。
一直被简源源劈头盖脸骂的靳寒琛，这下可算是挺直了腰板，在住院部的楼梯间里，将简源源回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这次，简源源没怒，一句嘴都没回，一直看着她笑。
靳寒琛突然就觉得眼底有些湿。
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开始这么矫情了？
她刚这么想着，简源源已经伸手抱住了她。
“你吓死我了！”简源源笑着说，眼睛泛着光，眼底有泪。
“我也差点被吓死了。”
靳寒琛将头枕在简源源肩上，语调里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很快，靳寒琛收起自己情绪，一把推开简源源，“今晚，我要去找我的小奶狗，去好好 happy 一下！”
简源源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你说说你那读大三的小男友能有什么用，等活检结果这些天，都是你自己熬的吧，出院手续还是你自己颠颠的去办的吧。”
“那是你不懂弟弟的好，”靳寒琛朝着简源源挥了挥手，“走了。”

第6章 年下小弟弟
靳寒琛刚从医院回了自己办公室坐下，可巧不巧，程安明终于想起了此事似的，想到靳寒琛总归是在信通累死累活了五年，于是订了一桌，晚上请她吃饭，还叫上了方凯作陪，想着还是得做一做员工关怀。
毕竟全公司，那么多人看着呢。
照例的寒暄关心，知道了靳寒琛活检结果是良性，程安明觉得这顿饭算是宾客皆欢。
快要吃完了，程安明叹道，“年轻人啊，还是要懂得爱惜身体，不能因为年轻，就总是熬夜贪玩，不然什么病都会找上门来。”
“小苏今后也要多注意了。”
靳寒琛心头不舒服了，她这五年，怎么过的，熬的那一个又一个大夜究竟是为了什么，方凯作为她顶头上司，程安明作为公司老板会不清楚？
她没有后悔自己太拼，累出病来，还好老天这次放过她，饶她一次；做老板的反而用这么句话，忙着把公司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好像她熬的那些大夜，飞的那些红眼航班，都是在夜夜笙歌。
敢情前面那些嘘寒问暖，都是虚情假意？
靳寒琛的心凉了下去。
“是，程总，你说得对，”靳寒琛挂着笑，语气柔和，“没有哪样东西值得我这么为它去拼。”
靳寒琛把东西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程安明听着觉得有些别扭，待真要挑毛病又挑不出来。
“瞧你这话，是要多休息才对。”方凯小心看了眼程安明脸上的神色，回怼靳寒琛道。
“不过，我这人就是劳累命，停不下来。眼下，就金万的案子，是最能赚钱，方总说了下周就去谈。”
靳寒琛故意装傻，将方凯架了起来。
“这不急，你先养好身体，我们回头再……”
方凯话还没说完，就被靳寒琛抢了过去，“怎么不急？这可是金万啊，这么大一单业务！程总，方总，我一定不负公司期望，拿下金万的单！”
她明知信通在背后捣鬼，存心要恶心他们一把，“我都劳碌惯了，这也改不了了，我一定把这件事做好做成了。”
面对靳寒琛有些咄咄逼人的“一键三连”，方凯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他偏偏又不能把话挑明了说。
“小苏，先别惦记工作了，身体要紧，先休息好是正事。”程安明不愧是千年的老狐狸，不动声色。
靳寒琛揣着明白装糊涂，“程总，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一定帮助重资部拿下金万的案子，让公司今年的营收目标翻倍完成。”
“我豁出命，也得去拼一拼。”靳寒琛一脸认真的说道。
怕什么，都怼到这份上了，靳寒琛心想。
再说，她手里还有王炸——岑昭染给她的那份“谅解书”。
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程安明极快的瞪了方凯一眼，他不知道是方凯没把话给靳寒琛暗示到位，还是怎么回事，气得直想在桌子下给他几脚。
原以为的宾客皆欢，结果是不欢而散。
但靳寒琛浑不在意，她只觉得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通体舒畅。
在去酒吧找她的小奶狗弟弟的路上，她整个人都是飘起来的。
大概人就是这样，境遇一转，心态就会跟着不由自主的变化。
昨天还赌咒发誓要健康生活，自律养生的靳寒琛，今天就拉着她的小奶狗林乐辰去一家新开的酒吧泡吧去了。
Sky bar，重庆之眼。
宽阔的大露台上，江风裹着氤氲的湿气缓缓吹过，在花花绿绿的酒饮中，对岸灯火璀璨的朝天门来福士广场和两江交汇尽收眼底。
灯光纷繁，点点倒映漫江，如灿灿星光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