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阳从未见过爹爹如此严厉，不敢不听。

被疼痛折磨的抓心挠肺的姜梦悦，掀起眼皮瞥了两人一眼，有气无力道：“我不欲与一个孩子计较，但凡事都要分个是非黑白，侯爷可明白?”

“我明白，今日是祖母的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郁昊天躬身致歉。

一个侯爷将军能做到如此，已经是莫大的抬举了。

姜梦悦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侯爷既明白，那这事便算过去了，让孩子起来吧。”姜梦悦瞌眼，不欲与他们再说话。

晏阳方起身，檀玉便端着冰块进屋。

“夫人，冰来了。”

见到郁昊天父子，檀玉不情不愿的福身行礼。

楮玉用帕子裹了冰，轻轻的放在姜梦悦烫伤的手背上，给她消肿止痛。

郁昊天瞧了一会儿，问：“可有觉得舒适些?”

听到声音姜梦悦诧异的睁开眼，他怎么还没走?

“嗯，时侯不早了，侯爷回吧。”姜梦悦直截了当的下逐客令。

她心情不好，疼的又睡不着，实在不想再应付他。

郁昊天没有走，而是问楮玉：“需要冰敷多久?”

“自然是越久越好，侯爷放心，奴婢们会照顾好夫人。”楮玉虽也心存不满，但仍保持着该有的恭敬。

“给我。”郁昊天在榻边坐下，亲自给姜梦悦冰敷。

姜梦悦吓了一跳：“侯爷回去歇息吧，我这里有楮玉檀玉伺侯就够了。”

“子不教父之过，就当我替晏阳赔罪。”郁昊天摆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此做的缘由是心疼她，也想趁此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爹爹……”晏阳揉着眼唤了一声，他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郁昊天见状，对楮玉道：“送少爷回揽云院。”

“是。”楮玉领命，拉着晏阳退下。

檀玉不想走，被楮玉硬拉走了。

夫人已经空守了六年，不能再空耗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姜梦悦和郁昊天，她不由想起六年前嫁入侯府那晚。

那时她刚及笄，年岁尚小，面对高大英俊的郁昊天忐忑又羞涩，紧张的两只手都绞红了。

看出她的无措，郁昊天没有碰她，以出征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准备为由，离开了新房。

二日一早，郁昊天就随军出发去了边关。

所以他们还未有过夫妻之实。

“在想什么?”见姜梦悦愣怔出神，郁昊天不由好奇。

“触景生情，想起大婚那日。”姜梦悦回神，不再忆想。

“这几年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郁昊天努力回想，却想不起大婚那日她是何模样

姜梦悦笑笑，不予置否。

征战沙场的将军，用舞剑握枪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敷手，说不触动是假的。

为了掩藏心中的悸动，姜梦悦随口扯了个话题：“边关，战场……是什么样的?”

“烽烟黄沙，狂风寒雪，刀光血影，尸横遍野……”郁昊天口中的边关很不美好。

姜梦悦垂眸，瞧见郁昊天手背上有条细细的疤痕，于是问他：“你这些年是不是很艰难?”

听她关心自己，郁昊天心头一震，喉结滚动嗓音沙哑道：“第一次上战场，我被战争的残酷惊到，一愣神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危急时刻师父挡在了我面前，弯刀刺穿他的胸膛，滚烫的血溅了我一脸。”

“一次敌军夜袭，神思不清的我被长枪扎中胸口，险些便没命了，是锦初斩杀敌人救了我……

“数次死里逃生我终于有了经验，学会了时刻警醒保护自己，虽然仍旧避免不了受伤，但总能留得命在，那些伤也就算不得什么，养几日便好了。”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姜梦悦有些羞愧。比起他在战场受的伤，她这点烫伤实在不值一提

可她还是觉得疼，钻心的疼。

“锦初也有一身好武艺，上阵杀敌丝毫不逊于男儿。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留下了满身疤痕，这要是在上京，怕是都嫁不出去。”

说起程锦初，郁昊天眼中有愧疚也有心疼，糅合成浓烈的爱意扎根在他心底。

姜梦悦知道，她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程锦初了。

“你们受苦了。”姜梦悦由衷道。

抛开私人恩怨不谈，郁昊天和程锦初保家卫国，值得她敬佩。

郁昊天摇头：“比起其他将士这点苦算不得什么，且我们比他们幸运，还能活着回到上京，我很知足了。”

听他心平气和的说着这些年的九死一生，姜梦悦心中释然了些许。

可她心疼了别人，又有谁来心疼她呢?

以柔弱之躯撑起一个落败的侯府，她也并不容易。只是她的艰难无处诉说，只能埋在心底。

不愿再想这些，姜梦悦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风微凉，郁昊天见她睡着了，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到了床上。

姜梦悦很轻，轻到他抱在怀里感觉一点也不踏实。

拉过锦被给她盖好，郁昊天换了一块冰继续给她敷手。

床上的人儿睡的不甚安稳，时而蹙眉时而翻动。

郁昊天怕她弄到手背，只得用手抓着她的皓腕。

如此近的距离，清晰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长睫，就更别说精雕玉琢的小脸和眉眼了。

世人皆爱美，他也无法免俗。

视线顺着玲珑翘鼻往下，落在樱红的唇瓣上，止不住喉头滚动。

这是他的妻。

咀嚼着这几个字，郁昊天心中生出丝丝甜意，俯身吻了一下姜梦悦光洁的额头。

翌日，姜梦悦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檀玉，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了，夫人可还觉得疼?”檀玉扶着姜梦悦起身。

姜梦悦低眸瞧向已经消肿的手背：“不怎么疼了。”

她在屋里搜寻一圈，没有见到郁昊天的身影，想必已经走了。

看出她心中所想，檀玉道：“侯爷守了夫人整夜，天明时给夫人上了药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