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浑噩间脑海中闪过一念——

　　忘川河那里那么多不计入生死簿鬼魂，说不准……她娘亲会在那里呢？

　　一路浑噩，慕卿一走进忘川河，就看见了远处摆渡船上的苍渊。

　　“卿儿，你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慕卿没有回话，只是继续走在河中，却被人骤然拉住了手。

　　“才几日不见，你为什么成了这样？你一个人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就在慕卿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时，脸上却忽然一滴湿润。

　　她缓缓抬头只见苍渊眼底都是痛心之色。

　　他在痛心？一个摆渡人不心疼心疼自己，来心疼她这个帝姬？

　　慕卿猛然甩开了他的手，周身气压降低，染上戾气：“我这样，都是你和父君，你们这个两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害的！”

第28章

　　慕卿着一甩手，让这些日子来修为损耗不少的苍渊差点摔倒，堪堪稳住身，却又被她尖锐的话刺得心如刀割。

　　他无力地说道：“卿儿，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慕卿非要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我？苍渊你告诉我，为什么？”

　　一声声泣血的质问，刺得苍渊耳膜发疼。

　　他眼睛也发疼，但最疼的还是他的心。

　　心口的痛楚让他不敢再往下听，转身狼狈逃离。

　　冥界的浓夜没有星辰，亦无月亮。

　　慕卿忽然很想回到过去，回到一千年前。

　　那时，娘亲还在天界，她无忧无虑，父君会用宽阔的大掌抚着她的龙角……

　　还有苍渊，也不是如今这幅痛苦的模样。

　　她在冥界这些日子里已然见惯了生死离别，他人悔痛，此刻再见苍渊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底竟然一丁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别说如苍渊这般做错事的人会后悔，即便是什么也没做错，人也会因对方与自己生离死别而后悔。

　　后悔怎么没能多陪陪他，多给他烧几个菜，多织几件衣服。内疚怎么没早些提醒对方保重身体，怎么没在那日拦住他出门……

　　他们不是因为做错事而后悔，而是因为还爱着对方，思念和愧疚总会在某个深夜卷土重来，将他们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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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卿自从得知无论她怎么做，都没法再见娘亲后，便不再踏足十八层地狱一步，而是窝在自己寝宫修炼魂术。

　　不到半个月，她的魂力便大为精进。

　　鬼侍面露惊艳：“小的还从来没有见哪位大人修行如您一样快！”

　　又是一个马屁，慕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处理着冥界事务。

　　那小鬼又谄媚开口。

　　“帝姬，听说天界和魔界开战了呢，就连天帝都出了马，您可要用那昆仑镜看看？”

　　慕卿手中的笔一顿。

　　“不了。”她对那人的生死不感兴趣。

　　可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光华乍现在殿内。

　　是天帝传影给她。

　　比起上次见，他神色看起来憔悴了十倍。

　　“卿儿，这过往一千年是本君的错，你娘亲不愿原谅，本君也认了。”天帝蕴含着仙力的话，清晰至极传入众鬼耳中，“可天界——”

　　“不能因本君与她的私情，而毁灭。”

　　“本君不求你娘亲出手相助，只求她寻个鬼接替苍渊摆渡人之位，将天界战神还回来。”

　　娘亲……

　　慕卿的唇角慢慢抿紧，顿了许久才开口：“娘亲早已不在冥界，苍渊也回不去天界了。”

　　天帝眸色一紧，似是不信。

　　“你娘亲不愿出手才用这种拙劣的话来搪塞本君吗？”

　　传影中，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

　　刀戈声与厮杀声响彻云端，只见天兵天将与魔界魔兵打作一团！

　　慕卿看到了这一慕，不等她再多说什么。

　　天帝又开口，他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抹悲痛：“你也曾是天界之人，难道真的忍心看天界覆灭吗？”

　　“可我如今已经不是了，天魔两界素来恩怨难明争斗不休，天界死活与我冥界何干？”慕卿冷声道，一字一句锋利无比。

　　天帝哑然，还没来得及多说。

　　只见远处，一道携着浓浓黑色魔气的利剑朝他直直刺来！

　　天帝毫不犹豫施法抵挡，换来的却是那魔剑的狠狠一击！

第29章

　　慕卿神色一滞，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看见天帝被打飞在地，凄凄吐血。

　　慕卿猛然上前了几步，却发现隔着传影，她根本无法去到天魔两界的战场。

　　也无法在濒死的天帝耳畔，轻声告诉他，娘亲是因为你的背叛才不得不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掐断了传影，没再管天帝的死活。

　　只是眼睁睁看完一切的苍渊却没法不管，他惨白着脸，仰头看着天上的争斗。

　　慕卿走出宫殿，看见的就是他那样。

　　“其实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可是卿儿，当年你被魔族掳了去，也知道他们是瑕眦必报之人，若来日他们攻下了天界，又会怎么对天界诸仙呢？”

　　“你不在乎我，不在乎天帝，连月老、司命、酒仙翁……他们都不在乎了？”

　　慕卿没有说话。

　　半响，她幽深的眼眸定定望着苍渊，开口：“我确实没法不在乎那些和我有交情的神仙，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娘亲不在冥界我也没办法啊。”

　　“再说，你真的觉得以你现在的修为回了天界，能力挽狂澜吗？”

　　嗡——

　　好似有一块冰石砸在了苍渊脑海中，冰冷，直击要害，让他耳畔嗡鸣。

　　然而他还是竭力挤出一抹笑来。

　　“我能。”

　　周遭的小鬼纷纷嗤笑出声。

　　“天呐，这个人不会还以为自己是曾经的战神吧？他的仙力都快被这忘川河水腐蚀得一干二净，沦为一只鬼了，还这么自信……”

　　“你不能，但天帝能，只要他祭天封印魔族，一切都有挽回的机会。”慕卿淡漠的留下了这一句话，便一步步走进了冥宫。

　　望着她不曾回一次头的背影，苍渊只觉得心头苦涩蔓延成海。

　　他看着逐渐透明的手，喃喃开口：“卿儿，我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如果我成了鬼，是不是就会离你跟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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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层地狱，牛坑地狱。

　　数只野牛疯狂的追着奔跑的厉鬼们，追到后就用牛角狠狠的顶上去，撞击得厉鬼们嚎啕哭喊。

　　最里头，是一个被奇丑无比，被踩踏得缺手缺角的厉鬼。

　　“过得这么惨，他这是虐杀了多少生畜？”慕卿斜斜睨了他一眼，好奇的问鬼侍。

　　一侧的鬼侍回道：“这鬼叫李三，只杀了两头生畜，之所以过得这么惨，是因为他生前虐杀的，是耕牛。”

　　话音落下，又有一头牛猛地窜出来，头也不抬的要撞上那李三，但还未碰到对方魂体，就被慕卿一把拽住了牛角。

　　“别撞了，角也会疼的。”

　　牛牛呆了呆，随后哼出了一口气，踏踏蹄子转身跑了。

　　慕卿转头，伸手拂过李三的额头。

　　凡间有规定不可斩杀耕牛。

　　但李三还是杀了，杀的是自家的耕牛，那两头和他、还有爷爷一块长大的牛。

　　毕竟他缺钱，缺钱给爷爷治病。

　　他把牛骨埋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老牛啊老牛啊，往后每一年的春天，你都要记得变成禾苗来见我爷爷。”

　　就在此刻。

　　“你就是冥界的慕卿帝姬？”

　　一道声音蓦然拉回慕卿的思绪，她怔怔松开了手，抬眸正好对上李三的目光。

　　“正是。”

　　李三直直看着她，沉默许久：“帝姬，我是因为杀了耕牛被人揭发处死的，如果我还能投胎，下辈子能不能不做人？”

　　慕卿摇头：“我不知道，但不做人，你会过得更苦。”

　　李三问：“那为什么我们会过的这么苦？”

　　慕卿还是无法回答他。

　　她抱着生死簿在奈何桥上枯坐了一夜才想明白。

　　其实凡人过得苦一些，对冥界、对天界、都好。

　　他们过得苦一些，天界才能看见凡人求神拜佛，冥界才能因为惩处恶鬼而获取功德……

　　就在此时。

　　身后徒然响起苍渊沙哑的声音。

　　“卿儿。”

第30章

　　慕卿回头，冰冷的视线对上苍渊。

　　苍渊怔愣一瞬，接着开口。

　　“前些日子那一战，天界胜了，可天帝元气大伤，一夜之间白了头。你要去看看他吗？毕竟他曾是你的父亲……”

　　他心底还是隐隐有些期待的，期待慕卿回头看看他们。

　　可下一瞬，他只听见慕卿清冷的声音——

　　“他配吗？”

　　苍渊的心猛然一沉，似是坠入了忘川最底部，不见天日。

　　半响，他红着眼开口：“你不去便不去了。”

　　他会永永远远守在忘川，一直一直陪着她。

　　苍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就转身离开了，他每日都只能见慕卿一小会，剩下的时间，他还要摆渡亡灵。

　　慕卿在原地站了很久，终究还是用传音术，约天帝在天冥两界交界处的忘川河相见。

　　只是在天帝来前，她在忘川河边画了一个阵法。

　　翌日天亮。

　　在天帝踏进阵法的第一瞬，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猛然看向慕卿：“你约我来，是为了诛毁我的元神？”

　　躲在暗处围观的鬼怪们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