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看着余晚星，总觉得她和平时不太一样。

　　有了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鬼使神差，他下意识开口：“明天是除夕，上午我带你去逛集市。”

　　听到他的安排，余晚星不由得想起上一世。

　　十八岁以前，每年除夕裴景明都会带她去城里赶集。

　　那时候，裴景明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买买买，手上还拿着她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串。

　　后来，两人结婚了。

　　每年除夕的赶集买年货，却只有余晚星一个人。

　　她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羡慕的看着别的夫妻手挽手有说有笑。

　　但羡慕之余，她只能一个人拎一大堆年货回去，守着清冷简陋的家过除夕。

　　回过神，余晚星看着裴景明，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个除夕逛几集市，就当是弥补她上辈子的遗憾。

　　也算给她两辈子都无疾而终的恋情，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第8章

　　第二天。

　　镇上大街小巷已经贴上了红窗花，处处喜气洋洋。

　　感受到新年的气息，余晚星满心多了对未来的期待，脸上的愁云也淡了不少。

　　她跟在裴景明身后，安静地从城东一路往南走。

　　经过公园的时候，一座斑驳的旋转木马正在缓缓转悠。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

　　听到悠扬的音乐，余晚星恍惚想起九岁那年。

　　裴景明带着她逛集市，她因为逛街太累哭闹不肯走，裴景明就温柔的哄着她。

　　“小叔带小星星坐旋转木马好不好？”

　　从前的她破涕为笑。

　　在一圈圈旋转木马中，她一次又一次回头寻找裴景明的身影，满世界都只有小叔。

　　可现在，余晚星却移开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裴景明却留意到了她视线一直盯着游乐场方向，问道：“你想玩旋转木马？”

　　听到他的问询，余晚星毫不犹豫地摇头。

　　“我长大了，不玩了。”

　　旋转木马年年岁岁都一样，但人心，早变了。

　　听到余晚星的回答，裴景明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接下来一路，他一看到糖葫芦摊子、爆米花摊子……

　　都会询问余晚星要不要。

　　可一一都被她拒绝了。

　　直至途径百货大楼，在橱柜里看到了一条火红火红的围巾。

　　毛茸茸的一眼就吸引了余晚星的视线。

　　红围巾上印着大朵大朵的迎春花，像极了余晚星想要的未来。

　　一路繁花似锦，多好的寓意。

　　余晚星正要拿钱买下，裴景明却在一旁低声提醒。

　　“海城天气暖和，没有需要围巾的天气，你买了也用不上。”

　　余晚星顿了一瞬，还是掏钱将红围巾买了下来。

　　“现在用不上，但我以后用得上。”

　　现如今的北京城白雪皑皑，早已银装素裹。1

　　她系着这条如火焰一般的围巾去警官大学报道，最合适不过。

　　裴景明见余晚星将围巾小心翼翼揣在怀中，神色微凝。

　　正要说话之际，一个身穿军绿色的通讯兵匆匆跑了过来。

　　“裴团长，宋巧芬同志在文工团的表演就要开始了，这是她特意给您留的家属票，让我接您赶紧过去呢！”

　　裴景明脸色微变，伸手接过了演出票。

　　余晚星看到他的举动，下意识拉住他军装的衣角。

　　“小叔，这条街还没逛完，可以先陪我走完这一程吗？”

　　裴景明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的手：“明天再陪你逛，阿芬的演出我不能错过。”

　　说完，他将一沓钱和购物票塞到余晚星的手里。

　　“想买什么就自己买，就当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说完，他就跟着士兵匆匆离去。

　　余晚星站在原地没动，冬夜的风吹在身上，寒冷刺骨。

　　街边人来人往，最后徒留她一人。

　　“小叔，我们已经没有明天了。”

　　她低声喃喃着，裹紧了红围巾，让冰冷的心渐渐回温。

　　明天，大年初一，是她去北京的日子。

　　裴景明是海城军区团长，驻扎之际他就立誓永不离城。

　　今天，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并肩而行。

　　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余晚星看向集市的尽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她深吸一口气，没再继续前行，而是转身回了军属大院。

　　她一个人在厨房剁了肉馅，包起了饺子。

　　不一会，十九个饺子就热气腾腾的出了锅。

　　“嘭嘭”

　　外面热闹的烟花声和炮仗声此起彼伏。

　　余晚星关上门，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埋头默默吃饺子。

　　十九个饺子，是她的十九年岁月。

　　一口健康，两口美满，三口幸福……

　　过去每一年，过年的饺子都是家人和小叔包给她吃的。

　　她在他们的保护伞下长大，可是当他们把伞移开的时候，她就会冷到彻骨，伶仃孤苦又无助。

　　现在，她亲手包了饺子；

　　新年，她要做自己的保护伞，走自己的路。

　　吃完饺子，余晚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座钟，发现时间临近零点，但裴景明还没回家。

　　她默默收拾好碗筷，就回了房间。

　　新年的钟声敲响，烟花爆竹响彻整个海城。

　　余晚星坐在镜子前，拽住长长的麻花辫，拿起剪刀。

　　“咔嚓——”

　　一刀剪断过往，干净利落。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余晚星感觉淤堵在心里的那些泥渐渐化成了水，消散而逝。

　　她长舒一口气，将整齐的黑发挽至耳后。

　　新年到了，真好tຊ。

　　时间一点点逝去，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皮。

　　余晚星拿出一张白纸，用钢笔在纸上落字。

　　【小叔，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你和宋巧芬携手到头，幸福永久。】

　　【我走了，我要去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走自己想走的人生。】

　　【以后，我的人生都不会再有小叔了。】

　　【裴景明，后会无期。】

　　她一笔一划认真写完，风干墨渍后折叠整齐放进信封。

　　随即，摆在了书桌上，用这些年一直珍藏在枕头下的子弹头星星吊坠压住。

　　确定房间里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被清除之后，余晚星将通知书小心翼翼放进挎包，再提着皮箱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门。

　　“裴景明，以后再也不见了。”

　　走出军属大院，起床的号角声从喇叭里传出。

　　余晚星最后一次回头，立定站稳朝飘扬的红旗敬了一个警礼。

　　在初升的朝阳中，她独自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

　　不追旧人，不忆往事。

　　一路向北，不再回头。

第9章

　　深冬，寒风刺骨。

　　裴景明踩着军靴疾步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咔哒——

　　门开，屋子里面黑漆一片，属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往年的春节，余晚星都会在这个点把屋里的白炽灯全部打开，然后贴满沾着金粉的红窗花。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铜金粉。

　　裴景明捏了捏口袋里用报纸包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