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岑风和裴迁在一阁院内小声谈论着。
　　“这么说来，那乔家公子好男风的传闻竟是真的？”岑风不可置信地问道。
　　“方才我去三阁送文书，他亲口问我去哪里找清俊的小倌，这还能有假？”裴迁满脸惊恐地说着。
　　岑风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将军和这样的人共事，该不会被……”
　　“怎么可能，”裴迁瞪了他一眼，“将军虽然不近女色，但也不是断袖。”
　　岑风小心翼翼地道：“若那乔钧对将军有了什么非分之想……”
　　裴迁一愣，光是想想就脸色铁青，他扯着嘴角道：“将军日日冷着一张脸，他就算是有非分之想，也该是对宁公子吧……”
　　二人正说得热闹，裴迁却见流月抱着满怀的红梅花款款走来，他连忙噤声，给岑风使了个眼色。
　　“将军可在吗？”流月走近后笑问道。
　　“将军在忙公务，”裴迁笑道，“流月姑娘，这么晚了，乔公子有什么事吗？”
　　流月点了点头，解释道：“公子让我给裴将军送些梅花。”
　　裴迁和岑风都愣了一瞬，然后面面相觑。
　　方才还怀疑乔公子对将军有非分之想，这后脚就派人送来了梅花，先不提一个大男人送梅花是何用意，便是这献殷勤的模样，又怎能不让人多想呢？
　　裴迁结巴道：“乔……乔公子，为何要给将军送梅花啊？”
　　流月一噎，公子只是叫她送来，没说缘由，她也没想到裴迁还会问这个，于是干笑了一声，心下盘算了片刻，便编道：“梅花泡茶清心去火，对将军的身体有益。”
　　这回答原本十分得体，新官上任，给顶头上司送梅花泡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送的人没有多想，收的人也不会在意，但落在这两个刚刚讨论完断不断袖的侍卫耳中，就变了味儿。
　　“多谢乔公子。”裴迁道谢，岑风愣愣地将梅花接了过来。
　　“那我先告退了。”流月伏了伏身，便退去了。
　　看着流月的身影渐渐走远，岑风才默默叹道：“刚来一日便给将军送花了，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他的非分之想啊……”
　　裴迁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还这么快就印证了他的猜想，他叹了口气，看着岑风怀里的花无奈道：“这花怎么办？将军房里……放不得花啊。”
　　只是几株梅花，和乔家备的礼不同，总不至于再退回去。
　　“我去通禀一声，看如何处理。”岑风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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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李扶歌这头，她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藤椅上，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中书册，全然不知自己被误会了。
　　卧房外，兰因敲了敲门。
　　“进来吧。”她说道。
　　兰因轻推开房门，手中端着一盏清茶进来，放在藤椅之侧的小桌上，温声道：“公子，这是衡阳特有的春山雨雾，公子下了宴席，喝些清淡的比较好。”
　　“多谢。”李扶歌点了点头。
　　兰因拿上火石，到小阁内把床畔的烛灯点上了，这卧房静谧清雅，出了落窗月台，便是后山的竹林，离校场也近。
　　此刻点上蜡烛，屋内氤氲着一片袅袅的光晕，也算温馨。
　　“公子看什么这样出神？”兰因柔声问道。
　　李扶歌一顿，看向兰因，将手中的书册晃了晃，那肉体交织的封面瞬时间映入眼帘，兰因一愣，有些慌乱地避开了目光。
　　“春宫图，”李扶歌挑眉道，“你要看吗？”
　　春宫图这种东西，对乔钧这种纨绔子弟来说可谓是必备之物，只不过龙阳之册本就难得，他私藏的这些，更是孤本了。
　　兰因脸色铁青，她虽早就听说自家公子平日里荒唐不成器，却没想到他来衡阳第一日，便在办公务时看春宫图，还和读四书五经一般大大方方地摆出来！
　　猝不及防地看见那副图景，兰因顿时红了脸，只觉无地自容，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住了。
　　她干咳了一声，连忙道：“不必了，时候不早，公子早些休息。”
　　兰因说罢，便慌张地退下去了。
　　李扶歌无言，看似散漫地翻着书页，心思却全然不在什么春宫图上。
　　她听着脚步声远去，确认兰因不在门外，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
　　此时是春宫图不假，只不过方才手中的是衡阳军册罢了。
　　人前，她只需扮演好乔钧这个身份，而乔钧即便身为监司，军册之类是翻也不会翻一下的，所以要查探这些文书，决不能以监司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查。
　　兰因即便是乔钧的贴身侍女，但在他身边也不过半月，且来历不明，不得不防。
　　李扶歌揉了揉眉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这名册伪装得极好，若是旁人看来可谓是天衣无缝，但李扶歌阅览军中文书无数，没有什么能够瞒过她的眼睛。
　　裴寂初到任的三年之间，南瀛节节败退，两年前已向大燕纳贡称臣，沦为附属之国，南部无战事，按衡阳的兵力，即便裁军也不为过。
　　但入秋以来，衡阳军营暗中扩招，已经超出了朝廷所允许的范畴。
　　依当下南部的局势，衡阳只需起到威慑作用，另加强防御以备外敌卷土重来，即便是居安思危，何需这么多的兵力？
　　若裴寂已是容殊一党，那衡阳扩军，是容殊想要南扩，还是裴寂暗中筹划？
　　裴寂若非容党，而是为夺权做准备，事成之后，是自立还是将权归上？
　　李扶歌将书卷一合，闭了眼，只觉满心的忧思翻涌，喧闹不停。
　　此事，更不仅仅是扩招那么简单，若再想一步，朝廷的军饷不变，裴寂又是靠什么维持扩充的军营，这样查下去，又会牵扯出什么人来？
　　李扶歌不知道容殊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衡阳的异样，才派乔钧前来。但不论他察觉与否，眼下衡阳都不会只有乔钧一颗棋子，水面之下暗潮汹涌，又有多少双眼睛盯在裴寂的身上？
　　再而言之，有人盯裴寂，难道便无人盯乔钧么？
　　李扶歌叹了口气，望着月台白纱透进来的月色，吹灭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