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温烈旭行完跪拜礼，却久久没等来平身，只能继续跪着。

　　过了许久，小皇帝才似想起来，语调温和：“平身吧。”

　　跪了许久，脚已经麻木。

　　但温烈旭却像是没察觉一般，立在原地。

　　小皇帝目光审视，停在了温烈旭的手腕上，笑眯眯问他：“听说你成为了一个废人？”

　　温烈旭心口一刺，泛白唇色抖出一个字：“是……”

　　小皇帝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暗芒，须臾，他感慨一声：“这件事也是你咎由自取，仗着武力行凶伤人。”

　　他的声线温吞，说出的话语却如寒冰一般刺入温烈旭的心口。

　　随即话锋一转：“但朕念及你辅助有功，愿意替你去请神医谷来医治，你的手便能恢复原初。”

　　温烈旭呼吸一窒。

　　他抬起眼眸，直直盯着小皇帝。

　　就听见他说：“只要你把逍遥宫的绝学献出来。”

第8章

　　图穷匕见。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逍遥宫的绝学。

　　而他之前教给暗卫和皇帝地都是他自创的武功，只能算是一流武学。

　　逍遥宫的绝学却只有亲传之人才能传授。

　　温烈旭睫羽倾覆下来，遮掩住眼底的讽刺：“我逍遥派只能有一个传人，资质不够之人看了也学不会。”

　　小皇帝脸色骤变。

　　他正是当初那个‘资质不够之人’。

　　小皇帝随即呵呵一笑，语气透着刺骨的凉：“朕也是担心逍遥宫的绝学失传。”

　　温烈旭语气淡淡：“陛下不用担心，即使我死了，绝学也不会失传，毕竟……我师父还在。”

　　闻言，小皇帝面色一沉，看了温烈旭许久，才挥手让他离开。

　　一出殿，就与李贤迎面相逢。

　　李贤抚了抚自己腰间的华丽玉佩，视线扫荡一圈温烈旭惨白的脸色，很是满意：“看样子你最近过得不好呀？”

　　温烈旭微微垂眸行礼，不想理会他。

　　错身之际，李贤却突的低语一句：“你不会以为韵瑶真的爱你吧？”

　　温烈旭脚步一顿，直视他：“你什么意思？”

　　李贤笑了：“她教过我一件事，最快速获取别人的好感，就是先让他人帮你一个小忙。”1

　　温烈旭心弦一颤，内心惊疑不定。

　　李贤又道：“你们初遇之时，她便是有目的接近你的，其实……”

　　“压根就没有什么暗杀。”

　　温烈旭心跳猝然停了一拍。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初遇之时的画面。

　　闪过那艘可以撞上来的船，闪过那些刻意说给他听的话……

　　李贤见他面无血色的模样，迎着暖阳张扬笑了。

　　随即很快收敛，望向殿外清脆喊了一声：“韵瑶。”

　　温烈旭骤然回神，就见萧韵瑶踱步而来，对着李贤笑了一下，才对他道：“我来接你回府。”

　　说着，作势要扶温烈旭的手臂。

　　一旁的李贤见状，眼眸闪烁一下，上前将萧韵瑶的手夺了过来，挽着自己的臂弯。

　　萧韵瑶无奈一笑，神色带着宠溺：“这样不妥。”

　　李贤眉梢一挑：“反正我们都要成婚了，你说过的，要让本王做最开心的新郎。”

　　一边说着，他一边瞧着温烈旭。

　　见温烈旭一脸麻木，他心中霎时颇感无趣。

　　李贤眼珠一转，语气变得低落：“韵瑶，你送我的鸳鸯同心如意佩被温烈旭毁掉了，我真的很难过……”

　　说着，李贤的视线落在了温烈旭腰间的玉佩上：“要不，你把他的玉佩给我吧？”

　　温烈旭麻木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

　　他倏然抬眸，语气淡淡：“不可能。”

　　李贤瞬间红了眼圈，对着萧韵瑶哀声诉说：“韵瑶，这么多年，我没有朝你要过什么……”

　　萧韵瑶眼里有了一丝动容，她看向温烈旭：“不过一枚玉佩，给阿贤吧。”

　　温烈旭心口一痛，只重复前一句话：“我说了不可能。”

　　萧韵瑶脸色沉了下去，语气带着不悦：“不过是一枚玉佩，你什么时候这般小气了？我往日送你的金银财宝不够吗？”

　　温烈旭怔怔看着萧韵瑶，忽然觉得窒息。

　　这就是他爱的人，他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满身伤痕、武功尽失、尊严丧尽……

　　温烈旭扯下玉佩。

　　萧韵瑶脸色稍缓，李贤也得意一笑。

　　下一秒，温烈旭扬起手。

　　玉佩砸向地面！

　　“啪”地一声，碎片飞溅。

　　温烈旭语气平静：“萧韵瑶，看来你忘了，我温烈旭，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9章

　　面前的两人脸色骤变，李贤上前想要发难。

　　萧韵瑶握住他的手，语调轻描淡写：“不用生气，这东西不值钱，是我随手在摊子上买的，没了就算了。”

　　这轻飘飘的话语让温烈旭从骨缝间生出寒意。

　　他站在那里，忍着早已痛到麻木的心，自虐般听着萧韵瑶温声哄着李贤：“过几天我亲手给你雕刻一枚……”

　　见温烈旭脸色惨白，李贤才满意地离去。

　　两人乘坐马路出宫。

　　萧韵瑶对于玉佩一事只字未提。

　　转而问起了其他事情：“皇上找你说了何事？没有为难你吧？”

　　温烈旭抿了抿唇，语气淡淡：“他想要逍遥神剑的剑谱。”

　　闻言，萧韵瑶眉头一压：“决不能将逍遥宫的绝学给皇上！若是给了他，连我也保不住你。”

　　萧韵瑶说的言辞凿凿。

　　温烈旭只觉可笑至极。

　　他如今的境遇不都是拜她所赐吗？

　　而她现在这句话，更是让温烈旭想起李贤的话。

　　——看似关心，实则以退为进，不过是为了谋求逍遥宫绝学罢了。

　　温烈旭侧目望去，只觉得萧韵瑶好看的眉眼陌生的可怕。

　　不……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

　　是他看错了人，错付了心。

　　……

　　临近大婚，首辅府门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喜气一路洋溢到温烈旭破败的院落，与冷清的瓦屋形成鲜明对比。5

　　就连丫鬟都能不太尽心，在外闲聊着：“听说王爷爱惨了大人，那聘礼都能从街头排到街尾了。”

　　“何止如此，王爷怕大人去王府住不惯，以后要陪着大人长住首辅府，听说大婚都打算在府中办。”

　　“真是好风光，要是咱们也能去伺候王爷就好了……”

　　“嘘，你也不怕那位听见？”

　　“听见又如何，不久后他就得搬出去了，在萧大人眼里，不过是个弃夫罢了。”

　　温烈旭坐在四方桌前静静听着，神色平静。

　　突的，外头瞬间静了一瞬，随即便是惊慌的请安声：“大人。”

　　“拖出去仗三十。”

　　伴随着丫鬟们的求饶声，萧韵瑶大步踏了进来。

　　温烈旭抬起眼皮，就见她缓缓入座，静默一瞬后，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处宅院，阿贤看上了，想要作为别院，你大度一点让给他，我给你安排另一处。”

　　不过是一处宅子，温烈旭已经无所谓了。

　　他轻抬眼睑，提了一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有只有一个要求，让春巳赎身离府。”

　　萧韵瑶迟疑片刻，同意了。

　　当夜，温烈旭目送春巳离府。

　　春巳眼眶含着泪花，低语保证：“您放心，您交代的春巳都记得。”

　　温烈旭放下心来。

　　最后一步棋也落下了。

　　翌日，温烈旭站在围墙边静静听着。

　　府外满是鞭炮炸开的声音，随着“送入洞房”地吟唱声落下。

　　温烈旭转身回到破败的瓦屋，提起微颤的手，一笔一划写上几个大字。

　　“与卿决绝，永世不续。”

　　瞧着凌乱的字体，他凄凉一笑：“连字都写不好了。”

　　放下纸张，温烈旭咽下假死药。

　　感知着心脏越跳越慢，他的唇角缓缓勾起，倒在了桌上。

　　第二日，天光乍亮。

　　府里人人都见证了两位主人的恩爱。

　　一大早，萧韵瑶替李贤更衣，李贤便替萧韵瑶描眉挽发，不经他人之手。

　　用过早膳，李贤便迫不及待的冲萧韵瑶说：“韵瑶，你答应过我的，成婚之后就让他搬出去。”

　　萧韵瑶手一顿：“他还带着伤，再等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