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锋开车经过东林钢铁集团大厦，即使紧闭车门，他都能听到工人们高亢的口号声：“孔厂长死于非命，还孔厂长一个公道！”毕锋瞥了一眼车外的情形，未做停留继续朝前行驶。
　　工人示威一事在八个小时前的上午十点已经被媒体争相报道，现在全锡安的人都在看范临枫的反应。在前两次的事故中，范临枫采取了消极避战的策略。毕锋不确定这次的工人示威事件是不是赵简城在背后谋划，但就算不是，赵简城也会继续出招。范临枫的一味忍让只会助长赵简城的气焰。现在范临枫最大的一员大将孔健东又死了，范临枫身边还有谁能抵挡得住赵简城的攻势？檀义会被赵简城收编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想至此，毕锋的车已经抵达银色子弹侦探社，他拿起副驾驶座上的一个黑色公文包走下车。侦探社的门开着，毕锋走了进去，然后关上门。
　　谭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正低头涂指甲油，她连头也没抬就识别出了来人：“随便坐，我马上就好。”
　　毕锋走上前，把公文包放在桌上，然后凑上去看，谭瑶突然抬头，视线相撞的刹那，毕锋有种触电般的感觉。谭瑶咧嘴道：“怎么，没见过女人涂指甲油？”
　　“确实没见过。”
　　“好看吗？”谭瑶已经涂完左手，像展示一件商品一般将左手伸到毕锋面前。
　　毕锋知道女人喜欢涂指甲油、口红，抹各种化妆品，他也知道这些东西会给一个女人增添一些魅力，但也就一些而已，因为一个人的长相是固定的。但谭瑶是例外，他喜欢看谭瑶换口红的颜色，不同颜色口红下的谭瑶好像会呈现出不同性格，现在指甲油也是，她换了一款墨绿色，墨绿色下谭瑶的手好像变得更白，使谭瑶整体看起来更有复古的气质。于是他回答：“好看。”
　　闻言，谭瑶露出狐疑之色：“嘴巴抹蜜了，看来是有事相求。”
　　“之前跟你提过的调查杀手豫让的事。”毕锋拍了拍公文包，“相关资料都在里面了。”
　　谭瑶没有着急去拿，因为她手上的指甲油还未干，她点了点头：“我过会儿看。”
　　“知道东林钢铁大厦外面工人示威的事吗？”
　　“当然。”
　　“我建议你这几天去其他区避避风头。”
　　“怎么，你们春秋会要打进来了吗？”谭瑶一副打听八卦的表情。
　　但毕锋表情严肃：“不开玩笑，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也预料不到。”
　　“好，我考虑考虑。”
　　“双蛇男找得怎么样？”
　　“还是没看到，这种事急不得。”
　　“我知道。我已经等了十五年，不在乎多等几天。”
　　“十五年？”谭瑶听出了猫腻，“什么意思？怎么我感觉这里面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听说过一句话吗？好奇心害死猫，你想做那只猫吗？”
　　“可猫有九条命，死一条，还有八条呢。”
　　在这一刻毕锋忽然明白了谭瑶为什么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感，因为她天生好奇心过重。而好奇心过重的人总是会身临险境，他们身边总是危险不断，他们招惹危险，久而久之自带危险。或许，毕锋猜想，自己就是被谭瑶身上自带的这种危险气质吸引了。
　　“你真的想知道我跟双蛇男的事？”
　　谭瑶点了点头。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你。”
　　“今晚？”
　　“对。”
　　“可今晚我已经约了杰姬。”
　　毕锋没tຊ有回应，用沉默和凝视让谭瑶重新选择。他原以为在他和杰姬之间，谭瑶应该很容易做出选择，尤其是他这边还多加了一个筹码——他与双蛇男之间的秘密。但没想到谭瑶竟然面露难色，犹豫许久都无法做出回应。
　　就在毕锋准备强行介入她的选择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赵简城，他接起电话。
　　“毕锋，今晚陪我去吃个饭。”
　　毕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六点：“几点？哪里？”
　　“范临枫约我在红鹿见面，七点。”
　　“收到。”
　　电话结束，毕锋起身道：“算了，改天再约，我有事先走了。”
　　“生气了？”谭瑶此话一出，毕锋有种被女朋友哄的错觉，但他没有揭穿这种错觉，因为这种感觉很好。
　　“你说呢？”毕锋也回以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离开了。
　　红鹿餐厅位于会锦区，那是鑫仁会栾高锦的地盘。范临枫约赵简城在这里吃饭，显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这无疑是一个鸿门宴。与会双方不管选在任何一方的地盘会面，另一方都有所忌惮，未必会答应出席。所以范临枫选了一个第三方地盘的餐厅。纵观目前局势，陈三的焚智会、韩献江的洪礼会和鲁荣茂的地信会都隶属春秋会，只有栾高锦的鑫仁会和范临枫一样没有上供总会，盘踞一方，自立门户，所以栾高锦的地盘是最适合双方谈判的地方。
　　毕锋抵达红鹿餐厅时是六点半，餐厅大堂内没有一个客人，二楼包厢也全是空的，肉眼可见安保人员增多了。红鹿餐厅是预约制，大概是栾高锦事先知道了赵简城和范临枫将在这里会面，所以他命人把今晚所有的晚餐预约都取消了。栾高锦没有现身，但毕锋觉得他一定通过餐厅内监控摄像头在背后看着一切。
　　毕锋将红鹿餐厅逛了一个遍，确保里面没有事先埋伏杀手，他还去厨房看了一眼，提前告知需要一位厨师在包间内待命，任务是试菜。自从上回赵简城在自己的私人会所吃到有毒的小龙虾后，他就下令，吃饭必须有人在一旁试菜，尽管（毕锋知道）小龙虾的毒是赵简城在背后策划的。
　　检查完毕，时间已接近七点，门口陆续出现车辆，赵简城和范临枫前后脚抵达。赵简城带了葛胖子、伍利雄以及超模女朋友施婷，当他和站在前厅的毕锋四目相对时，毕锋点了点头，赵简城会意餐厅内一切尽在掌握中，然后和范临枫握手。范临枫这边带的是吕广、女朋友朱青青和两个年轻的黑袖——他们分别是范临枫和吕广的贴身保镖小刀和阿才，过去这种场合，只要孔健东在，范临枫不会让自己的保镖小刀跟着出席。毕锋惊讶于这种场合范彦航不在，但转念一想，或许有两个原因：一、范临枫怕儿子口无遮拦坏事；二、范临枫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万一他遭遇不测，檀义会还有他儿子在。
　　双方在门口寒暄一阵后，一起走进红鹿餐厅。餐厅的电梯够大，可以同时容纳十个人。众人从一楼来到三楼顶层豪华宴会厅，这是栾高锦的私人宴会厅，栾高锦过去都在这里招待贵宾。宴会厅内可以放下十桌酒席，但今天只有一桌，还是一个长桌，放置于中央水晶吊灯下。四周较为空旷，说话都有回音。
　　双方自觉分阵营入座，左右两边各五人，赵简城和范临枫坐于最中间。点菜一事十分自然地落到了葛胖子手中，过去赵简城还是坐堂时，他们聚会葛胖子都是那个点菜的人。葛胖子不仅自己喜欢吃，他还能记住其他人的忌口、喜爱的菜肴、酒的品种等，只要跟他吃过一次饭，他就能记住。
　　由于整个厨房都只为这一个餐厅服务，所以上菜速度非常快。下单十分钟后，菜肴和酒就陆续上桌了。一名胖厨师站在长桌尾，每上一道菜，他就用筷子先夹一口试吃，新开的酒，也由他先倒一小杯试喝，确保菜和酒都无毒。
　　吃席在赵简城和范临枫一起举杯喝酒之后正式开始。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顿饭的目的是什么，但起先的一个小时里，赵简城和范临枫都闭口不谈正事，反而聊起最近发生在国际上的一些大事，比如美国大选、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地域冲突、北洋政府召开的新一届全民代表大会……聊完这些事，他们又聊起一些八卦，比如联邦政府最近发生的政界、商界与娱乐圈的权色交易丑闻等等。
　　聊起这些事时，赵简城和范临枫就像两个老朋友一样，不断交换意见，葛胖子和吕广也是能说会道之人，施婷和朱青青偶尔会插几句话，四个人把气氛烘托得恰当好处，除了毕锋、伍利雄和两个保镖小刀、阿才，这四个人几乎没有参与话题讨论，像摆设一般，自顾自饮酒吃菜。
　　直到赵简城喝完第四杯酒，桌上的菜肴也都吃得七七八八，他甩了甩手，葛胖子接到指令，朝服务员以及试菜厨师使了一个眼色，服务员和厨师都是人精，立刻会意，躬身退下。与此同时，施婷起身说了一句“抱歉，打个电话”也离开了。
　　待到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九个人，范临枫切入正题。
　　“我身边的这四个人，哪个是你的人？”范临枫此话一出，宴会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闪过惊讶之色，包括赵简城，他想不到范临枫开场就直奔最根本的问题。
　　赵简城弯起嘴角道：“范堂此话何意？”
　　“东林钢铁大厦的火是你找人放的，今天大厦门口那帮示威的人也是你找人怂恿的。这个人是谁？”范临枫说完，顾盼左右，他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他的执堂吕广和陪堂朱青青。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毕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毕锋掏出手机瞄了一眼，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他想都没想选择了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