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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遍了京城将我抓去御前,用利刃抬起我的下巴问。
“昔日你说朕是个奴才命抛弃朕投靠朕二哥,现在可后悔了?”
我跪得笔直,“臣女不悔。”
李恒冷冰冰地放话。
“既然她如此瞧不起奴才,那便让她去辛者库做最下等的奴仆。”
他愤然挥袖离开,我苦笑了出来。
他不知道,七年前他被敌军戳瞎双眼、挑断手筋。
我为了找蛊族部落将我的眼睛换给他,早已在部落做了五年的奴仆了。
1.
“青绫,今夜把这堆衣裳洗了,没洗完不准睡。”
管事的宫女扔来堆积如山的衣裳到我盆中,和其他宫女耻笑道,
“她可是皇上亲口下令贬来辛者库的,肯定是痴心妄想爬上龙床,皇上根本瞧不上她便直接罚来咱们这儿了。”
我无视他们的讥讽,麻木地搓洗了水盆中的衣裳。
直到夜色降临嘲笑声才统统消失,胸口处蚀心的剧痛让我停下了动作。
当年我与蛊族部落交换条件,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李恒。
立下五年奴仆协议之后,族长在我心头种下了蛊虫维持着我视力五年的时间。
离开部落,蛊虫便不再适应我的体内,会在七日之内将我五脏六腑蚕食。
只剩下七天了,我抬起僵红的双手扯唇一笑。
忽然一道尖锐的呵斥声传来,
“青绫你竟敢偷懒?!这堆衣裳还未洗得干完你竟敢坐着发呆!看我不替嬷嬷好好教训你!”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朝我泼来。
何莎兰抱着盆高傲地睨着我,嚣张地喊话,
“别以为你见过皇上一面就了不起?来了辛者库就是罪奴,谁都袒护不了你!”
凉意随着风吹入了骨血之中,我下意识蹲下蜷缩了起来,连忙认错。
“奴错了,奴不该偷懒,求族长不要责罚!”
“哼,算你识相还知道认错!这次......”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满脸慌张地跪了下来磕头。
“皇......见过皇上!”
我颤抖着回过头,李恒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带着隐隐怒气注视着我。
我连忙对他跪下,他下意识伸手要扶起我。
在听到我喊出那句皇上之后,收回了手脸色冷了下去。
看到他收回手的那瞬间,我抬起头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七年前的李恒。
那时我们还住在荒郊的那个小院中,每逢雪季时我便会欢天喜地出来赏雪。
他为我披上狐裘陪着我一起踏入雪中,任由我嬉闹对他扔雪球。
在雪地之中奔跑时栽进雪里,他焦急地冲到我身边想要将我扶起。
被我拽下陪着我躺在雪地之中,他不恼宠溺地笑着说。
“要是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没有战争硝烟,我们就这样一直生活在小院中。”
是啊,如果时光停留在那时该多好啊。
对上他冷峻的脸时,我舌尖发苦。
早就回不去了。
李恒没给我一个眼神,沉着脸对何莎兰问话,
“谁准你们给她安排如此多杂务的?!”
何莎兰磕头忙辩解道,
“回陛下!都是青绫自愿请我们将这些事情给她做的!”
他才侧眸看我,冷嘲热讽道,
“青绫,你不会以为给自己主动揽这些活就能让朕心疼你、磨灭这五年来朕对你的恨意吧?!”
那抹讽刺自嘲的笑容,让我一度不敢抬头。
“奴婢不敢。”
他带着强势身影一点点压了下来,钳制住我的下巴声冷如冰地问,
“你这么喜欢李怀暗?!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给朕?!”
逼迫性的审问下,我心口酸楚。
“奴婢不敢直视皇上。”
李恒愣住片刻冷笑了声,愤恨地踹了几脚洗衣盆凶狠地咆哮道,
“既然她愿意洗,那便把所有人手头上的活全部给她!”
那道身影消失后,我的泪大滴大滴滚落。
李恒,真相我已经无法开口了。
恨我吧,起码比忘记我好。
2.
李恒放了话,辛者库所有要洗的衣裳都堆到了我头上。
蛊虫侵蚀让我浑身越来越痛苦,好几次痛到连手都抬不起来。
辛者库的活只持续了两天时间,李恒让人传我去了地牢。
见到李怀暗的时候,我诧异地愣在了牢房外。
李恒冲我招了招手,笑中带冷,
“来,过来看看你曾经抛弃我投靠的人。怎么样?看到他这么狼狈是不是很痛心?”
李怀暗片刻之间,发现了我和他的不对劲故意挑火道,
“青绫,过来我这边!当初你不是说李恒注定是凡夫俗子,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李恒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森寒地笑着,
“可惜啊青绫,天生是奴才命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深爱的李怀暗!”
深爱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恨声而出。
感受到低落的情绪,蛊虫一呼百应蚕食着我的心脏。
更让我感到的窒息的是,抬起头时李恒那双带着怨恨的眼。
见我不说话,他抬起我的脸凶狠地嘶吼,
“我再问你一遍,当初为何抛弃我投靠李怀暗!”
李怀暗笑声刺耳,刻意拿腔作势说,
“自然是因为她及时清醒了过来,不想再跟你吃苦、想跟我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啊!”
李恒淬毒般的目光扫视他,痛斥。
“闭嘴!我要听她自己说!”
砰的一声,我跪了下来用君王与奴婢的身份分清了我与他界限。
我违心地、艰涩地说。
“奴婢过了太多苦日子,二皇子允诺奴婢妾室身份,奴婢自然想跟他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作为撒谎的惩罚,蛊虫在我体内涌动痛到颤抖。
李恒笑出了声,苦涩与自嘲在他眸光之中闪过。
他咬着牙怒声吼,“好!那朕便让你看着他上刑台!让你眼睁睁看着你选择的人去死!”
他挥了挥袖袍,神情冷了下来又恢复了昔日不露情绪的帝王模样。
冷如寒冰地下令,
“从今之后,让她做朕的贴身侍女!朕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折磨她!”
我跪拜着他的背影沉吟,
“奴婢遵旨。”
就在磕头的那瞬,衣袖之中的那支木簪掉落而出。
李恒听到声响微微侧了眸,我连忙将木簪藏了起来。
索性,他没有停留挥袖离开。
我爱惜的为木簪擦了擦灰尘,盯着它好似还看得到李恒制作它认真的模样。
这支木簪是在一起的第二年,李恒亲手为我制作的。
当时小院经过了一对进京赶考的夫妻,那女子戴了一支木簪雕工精美。
她给我簪了上,打趣地对李恒说,
“公子,你家夫人戴簪子可真美,你还不赶紧为她做一支让她日日戴着才是。”
他前线战事诸多,我连忙为他说话拒绝了。
没想到第二个月,他从战场回来便给我带回了一支木簪。
簪子上雕刻的花纹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制作者下足了功夫。
那日他笑得柔情,圈我入怀中,他说
“等此战成功,我要给绫儿打造最华贵的首饰、最美的簪子。”
小院的暖色变成眼前阴暗的地牢,手中的木簪也锈迹斑驳。
可惜啊,什么都没有实现。
牢房之中的李怀暗大笑出声,将我神绪抽回。
“青绫,临死之前能让我看到这样一出好戏真是太值了!”
我瞪他一眼,嘲讽道,
“将死之人还是为自己积点德吧。”
他噙着份嘲弄的笑容,压低声对我说,
“你中了蛊毒吧青绫,方才那般颤抖应是蛊虫噬心。我猜你只剩下五日了,真期待李恒知道真相之后是什么表现!”
我攥紧了木簪,心头沉了沉。
想到只剩下五日时间,我便知道不告诉李恒这些事情是对的。
起码,在我死后不想看到他为我难过了。
3.
李恒纳了何莎兰为妃,下旨让我去伺候何莎兰。
寝宫之中赐满了珠宝首饰,每一件都华贵无价。
何莎兰把玩珠宝傲然睨着我,
“青绫,皇上说你在幸者库得罪了我,专程安排你到我身边伺候折磨你,你觉得我该怎么报复你好呢?”
她特地把我与其他婢女的住寝给分开,将我安排进了厨房。
只留下一条无法承受寒冬、薄薄的一张草席。
奉茶时,她故意将滚烫的茶水泼到我的手背上讥笑道,
“在幸者库时洗衣洗得手都僵了吧?正好这滚热的茶水给你暖暖。”
我始终垂着头,一声不吭仍由她的报复。
李恒到殿中来带来一盘松子,宠溺地对何莎兰道,
“西北那边进贡来的东西,朕想着爱妃还未品尝过来便带来给爱妃尝尝。”
何莎兰惊喜地端过松子,娇羞地对李恒道谢。
李恒的视线飘到我身上,陡然笑容沉下脸色阴沉,呵斥道,
“怎的?当奴才这点眼见力都没有?还不主动为朕的爱妃剥松子?”
我将头埋得很低,躲避着他冷冰冰的目光端过松子剥了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我听着李恒与何莎兰**。
两人搂着从桌案将她抱到床榻上,何莎兰娇媚的声音传来我的耳边。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那些亲密的声音无处不在将我刺得麻木。
李恒在床上凶狠,笑得很大声,
“兰儿,你在床上真是楚楚动人,比某些死鱼似的人好太多了!”
我压抑着颤抖波动的心,装作听不见继续剥松子。
相同的话、一致的报复手段,我已经承受了整整四日的时间了。
最开始痛得心揪成了一团,想捂着耳朵跪在地上恳求他别这样对我。
甚至有瞬间想将真相统统倾诉出,换回那个对我情深意重的李恒。
可最终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僵直的站着。
我麻木僵硬地重复着动作剥松子,即便手指得已经破皮泛血也没有停止。
可就在听到李恒的那一句,
“为朕生个孩子可好?朕想与你要个孩子。”
我的手顿住了,心脏收缩传来痛楚,双手陡然颤抖打翻了盘子。
何莎兰怒气十足的吼道,
“狗奴才,连盘子都端不稳吗?!这个时候故意败坏我与皇上的兴致!”
我慌忙擦掉眼泪蹲下身拾起那些松子,跪下道歉,
“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娘娘饶恕。”
李恒坐直了身,在看到我熟练的下跪时脸上染上一层薄怒。
何莎兰愤恨地下床,抬手往我脸上落下。
“捣乱我与皇上春宵一刻,你这条命赔得起吗?!”
巴掌并未落下,我诧然抬起脸,看到李恒钳制住了她的手。
片刻,他对何莎兰温柔的哄声打破了我所有幻想。
“奴才而已,何必你亲自动手,别脏了你的手。”
我扯唇自嘲,又听见他说冰冷地质问,
“怎么?听到朕与朕的爱妃要有个孩子心痛了?青绫,你配么?”
每一字都透露着十足的恨意。
我磕头说,“奴婢知道自己不配,不敢有这样的肖想。”
他冷哼了声,愤然低吼,
“好!那便最好!现在出去熬碗求子的汤药给兰妃端来!”
我退出寝殿那一刻,双腿发软站也站不稳。
踏入厨房生火熬药时,忽然胸口又传来了剧痛,视线慢慢朦胧看不清眼前。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头顶被一道影子笼罩住。
李恒负手傲睨着我,声如寒冰道,
“青绫,我对你的折磨才刚开始!”
“我将那些曾经许诺过你的东西统统送给别人!我会爱上别的女人、和其他女人生子!你还只配以奴才的身份站在一旁看着!”
如寒霜般的话让我想起小院里那些承诺。
他拉着我的手说,“我发誓,此生仅绫儿一人为妻绝不再娶。”
他亲吻着我的额头,缓缓将我压在身下时说,
“绫儿,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我想和你有个家。”
还有那个举办得仓促匆忙、不太正式的大婚,他掀开我的红盖头满是笑意说。
“绫儿,我会用我一生来证明对你的爱。”
回忆如走马灯一晃而过,我抓也抓不住。
李恒狠话还在继续,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黑暗彻底来临之前我盯着他一遍遍描绘他的轮廓,一点点刻在心头牢牢记住。
忽然胸口一股淤血再也克制不住的吐了出来。
一点点意识涣散,我无力地垂上双眼往地面栽去。
4.
灵魂从体内抽离而出,我看着躺在地上那个与我长相身形一致的身体时便知道。
我死了。
李恒见我栽了下去神情不悦,紧锁住眉毛吼道,
“青绫!你又想耍什么把戏?!你以为朕会觉得你可怜带你走吗?!”
“不可能!朕要你自生自灭!”
撂下话,他负手踏出厨房。
我勾唇笑了出来,幸好他没有靠近我,否则他一定能会看到我被蛊虫侵蚀、七窍流血的模样。
这个样子实在太丑了,留下从前那个在小院中对他笑的青绫就好。
明日管事的嬷嬷到厨房来看到我的尸体随便扔到乱葬岗就好。
我与他之间误会实在太多,这辈子都不相见便是最好的结局。
想要挪动身体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是啊,我的身体都还在这儿,魂魄又能去哪儿呢。
正苦闷无法离开厨房时,李恒又调头回来了。
他还是那副神情疏离淡漠的模样,刻意没看我昂着头沉吟道,
“青绫,朕给你个机会,你与朕好生道歉交代这五年到底去了哪里,朕便不计前嫌原谅你了!”
语气还像是生气,可我却听出了让步妥协的意味。
他果然还是不信我投靠了李怀暗。
果然还是那么心软。
可是,我已经无法在开口了。
那些真相就埋没在时光之中,随着时间而淡忘吧。
半晌没听到我的回话,李恒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不知好歹!”
就在他迈开脚步又要离开时,蛊虫从我身体中爬到了他脚步。
他呆愣了片刻,猛然回头看向已经倒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