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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月
1
我从未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路之遥重逢。
阴雨前夕,法院门口。
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我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左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是我婆婆陈琳打的。
“苏瑜,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的孙子必须留在我家。你最好识相点,否则只会人财两空。”
她愤愤走远,我怔立在原地,抬眼间对上远处的人。
路之遥比我上次见他时瘦了些,颧骨微凸,看上去严峻冷肃,很适合做律师。
“苏小姐这是要打离婚官司吗?如果有需要,我乐意效劳。”
他客气地说,顺手递过来一张名片,上头写着“先河律师事务所”。
是本市很有名的律所,是我连法律咨询都做不起的程度。
但我还是接过,轻声道了谢。
他抬步离开,同行的人小声问他:“是认识的人吗?可以跟老大拿个优惠价。”
“招揽成了咱们的客户,不就认识了吗?”
“哈哈哈,看不出路律这么敬业啊!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主动给人发名片的......”
而陈思恒留给我的钱,也被陈琳控制着,必须以孩子做为交换。
......
不过短短数日,我便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路之遥,又让我更加心力交瘁。
3
好在路之遥没再追问。
他应该不是真的好奇,只是故意嘲讽我罢了。
毕竟当年我是以嫌弃他穷,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为理由甩掉他的,眼下却过得一塌糊涂。
我如坐针毡,想说让他把我放在最近的地铁口,还没出声肚子先“咕噜咕噜”一阵响。
路之遥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眉毛,方向盘一转,很快停在了路边的餐厅门口。
“我还没吃饭,一起吧。”
不等我回应他就率先下了车,走了几步又拐回来,打开我这侧的车门,先抱走了孩子。
姿势生涩又笨拙,脸色却比方才缓和了很多。
路之遥很喜欢孩子。
他是个孤儿,最渴望家庭的温暖和人气,爱孩童欢声笑语的热闹。
“阿瑜,等我们结婚后要一儿一女吧,我们一起带,我也会很努力赚钱养你们的,好不好?”
我很想答应他,但又犯嘀咕:“......可是生孩子也是有风险的,宫外孕、大出血、妊娠高血压什么的,还有胎儿畸形也要预防,还很疼......”
他下巴搁在我肩头笑:“呸呸呸,净说不吉利的话!别人是产前忧郁,你还没怀就忧郁了。”
“......我就是害怕。”
“不怕,到时候我肯定陪着你。”
当时的路之遥以为我只是在撒娇,并不知道我是真的惜命。
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把我抚养长大,她说我就是她的命,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为此,我杜绝一切可能会带来危险的食物和行为。
打雷天从不出门、每晚睡前检查煤气、过马路从不玩手机、洗澡一定要先拔掉电源......
我活得坚强又小心翼翼,可最终我在早产的关口生死挣扎时,他和母亲都没在我身边。
醒来时只有陈思恒如释重负的脸。他说谢谢我,但他抱着我的怀抱,很冷。
......
“你吃什么?”
路之遥坐在对面,拿着菜单叫我。
我回过神:“都行。”
他顺嘴报了三四个菜,反应过来都是我爱吃的甜口,又划掉,改成了自己爱吃的辣口。
只给我留了一个糖醋里脊。
厨师没掌握好火候,糖炒的发苦了。
我大口吃着,除了饿,更想快点结束这煎熬的相对。
怀里的孩子突然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我伸手在裤子下头一摸,该换纸尿裤了。
刚放下筷子,路之遥已经起身将孩子接了过去,拿着东西去了卫生间。
这一去就是十分钟。
出来时臭着张脸满头大汗,估计费了不少劲。
“原来是个女孩啊,我看着她没几根头发,还以为是个小子。”
我接过孩子:“她长的是比较......莽撞一些。”
“叫什么名字?”
“大名是诺可,小名一直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吗,尽量朴实一些,说是这样好养活。”
“叫秃秃怎么样?”
“你够了啊路之遥!”
他顿了顿:“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苏瑜,别弄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一样。”
我蓦地白了脸:“是我......对不起你。”
他却不想再听,起身离开。我连忙追上去,抢着付了饭钱。
出门后,我们分别。
我抱紧孩子,边走边计算着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钱,思索今晚该去哪里落脚。
又回想自己方才同路之遥扯谎说住在附近的酒店时,表情算不算自然......
转过街角,忽闻身后有引擎声由远及近,是路之遥去而复返,咬着牙。
“苏瑜,你还真是能逞强啊!”
4
路之遥把我们带去了他家,说就当偿还刚才的饭钱。
难怪他当时没有拦着我付钱,原来是早就看穿了我的窘迫。
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也没在我的脸上看出什么名堂,唯一的破绽大概就是眼睛。
我俩初见时,他就说过我的眼睛大却浅,藏不住半分秘密。
彼时我在大学食堂兼职,他一个人来吃饭,中途去换双筷子的间隙,两个男同学便在他的汤里加了些“料”。
我见他完全没察觉,又不敢贸然开口提醒,便借着收拾餐桌的动作撞翻了他的汤。
“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我马上给你换一碗。”
他面色微沉,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是不是他们两个干的?上午辩论赛输给了我,就做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
我没回答,只是重新给他打了一碗汤,朝他尴尬地笑了笑。
他没再追问,端着汤回去安静地吃完饭后离开,半个小时后给我送来了一支烫伤膏。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烫红了一片。
很小就开始自己做饭,我手烫伤过无数次,母亲起初会发现,后来就习惯了,连我自己也是。
路之遥是第一个注意到还给我买药的人。
后来他就经常来我的窗口打饭,我总是不着痕迹多给他一些。
他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某天下课后在去食堂的路上拦住了我。
“今天不准给我多打饭了,最近都被你喂胖了好几斤,再这样下去我就进不了长跑队了。”
下一秒,直接问:“苏瑜,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想否认,因为觉得“加饭”这样的示好十分上不得台面。
可路之遥却说那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爱意。
他自小孤苦,所求的也不过是一顿饱饭,而我误打误撞地给了他。
一切开始的像是命中注定,惨淡结局却是我一手造成。
时至今日,我依旧忘不了路之遥哭泣的眼,说让我永远别后悔。
我知道他恨我,但我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帮助。
毕竟,骨气在困窘面前一分不值。
客厅里,路之遥正抱着孩子转悠,阳台上没开灯,月色在他脚下投出一片光影。
“不如你就叫‘小月亮’吧,愿你也能穿过阴霾骤雨,照亮人生的坦途。”
他背对着我,语声极轻,像极了从前自背后拥着我说情话的样子。
我胸口抽痛,怕被他发现泪眼,只能逃命一般抢过孩子就往客房钻。
路之遥叫住我:“苏瑜,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对你还抱有什么想法吧?”
“......不,没有。”
“那就好,不要让我感到困扰,是你应该做的。”
我还是忍不住:“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不呢?”路之遥嗤笑:“接受我的照拂会比别人的更让你难受吧,那就是我的目的。”